中餐馆后厨里，李穗站在油腻的灶台旁，手忙脚乱地应对着午高峰的订单。

蒸汽腾腾，油烟呛人，厨房里的空气几乎可以用刀子切割，额头上布满了汗珠，因为不熟练，胳膊不时被四处乱窜的火苗烫到，留下红彤彤的印记。

“快点，SamLi，这份宫保鸡丁要了！”

窗口魔音贯耳，几乎盖过了厨房的嘈杂声。

李穗擦了把干，赶紧把一盘盘热气腾腾的菜肴推到传菜窗口，他的心里不停地盘算着，这样的辛苦工作一整天下来，他就能赚到五十美元，而且包餐。

你来我往，等到天色暗下来，李穗已经完全麻木了。

不过等到店长将绿油油的五十美元***递过来的那一刻，李穗还是没忍住喜笑颜开。

五十美元，按照这个年代的汇率，接近于故乡的五百大洋。

不过李穗也没蠢到认为美利坚的物价和故乡是划等号的。

苦中作乐罢了。

当李穗回到铁锈巷街区时，夜幕已经降临，街道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，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湿气。

照常上楼开锁进门锁门。

小屋里，李若曦蜷缩在沙发上皱着秀眉看着英文书本，和往常没有什么不同。

李穗打了声招呼后，就匆匆走到洗手间开始清洗堆积一整天的油烟味，温暖的水流把疲劳感都冲走了不少。

几分钟后，李穗擦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出来，对妹妹笑着问道：“今天怎么样，学了几个单词？”

“没...没有几个，我总是记不住。”李若曦似乎有些结巴，没去看哥哥的眼睛。

忙了一天的李穗也没太在意，把一天的工资直接交给妹妹。

看着李若曦乐呵呵的翻来覆去看着这张***的小模样，李穗有些内疚，这丫头到了这里以后，连个社交圈都没有，每天的活动地只局限于小屋，丝毫没有自由可言。

但李穗当下没有更好的方法改变这种局面，他是真不放心若曦一个人在这种街区晃荡。

...

经过了几周的摸爬滚打，李穗逐渐摸清了老板和同事的脾性，也习惯了这片忙碌的后厨。

时间一点一滴过去，他的积蓄也终于攒到了一个让人稍感宽慰的数字，钱包里破旧的美元***从几张变成了一沓，哪怕只有几百美元，也让李穗觉得仿佛看到了生活的曙光。

晚上回到家，厨房里也多了许多备用食材。

李穗总是习惯先数一遍这些钱，然后把它们小心翼翼地塞进枕头底下，那些钱仿佛是一张张护身符，是他和妹妹在异国他乡唯一的安全感。

“哥，我们是不是快能存够钱搬到好点的地方了？”若曦眼中透着期盼，抱着膝盖蜷在床边。

“快了。”李穗揉了揉她的头，语气温柔却坚定，他不愿让妹妹失望，哪怕距离这个目标还遥远。

然而，现实是残酷的，李穗没有算到，生活中不单单只有柴米油盐的支出。

一场病。

若曦的身体突然垮了，起初只是咳嗽，伴着轻微的发烧，但第二天情况急转直下，她躺在床上，额头烫得像要冒烟，呼吸急促，眼神***。

李穗心急如焚，他用凉毛巾一遍遍地敷在她额头上，可她的体温始终不降。

终于，李穗淡定不住了，一把将枕头底下的积蓄塞进口袋，抱起妹妹冲出了小屋。

夜晚的贫民区诊所里挤满了病人，空气中充满了嘈杂和药水的气味。李穗抱着若曦，焦急地等待着轮到他们。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个世纪。

医生简单检查后，开了一张长长的药单，身边会蹩脚中文的助手用冷漠地告诉李穗：“她需要抗生素，还有一套验血检查，尽快去买药吧。”

李穗愣了一下，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药单和底下写着的价格，心猛地沉了下去。

250美元。

这一刻，他脑中轰然一片空白，他攒了整整一个月的钱，几乎全部都要用在这一场病上。

买了药，付了检查费，又匆匆请了医生输液，几个小时过去了，若曦的体温终于有所下降，呼吸也变得平稳。

李穗长舒了一口气，坐在诊所的椅子上，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钱包，拳头缓缓握紧。

“这钱来的太慢，花得太快了。”苦笑了一声。

回到家时，已是凌晨。

李穗小心翼翼地将若曦放在床上，拉好被子，自己躺回了那个破旧的沙发上，他看着天花板上的漏水痕迹，脑中翻涌着无数念头。

“连妹妹都养不活的人，还谈什么底线和人格。”

清晨，一次又一次确定若曦已经没有大碍，然后给她煮好早餐，再一次出门上班时，摸了摸口袋，里面只剩下几枚零散的***。

今天李穗的工作显得有些漫不经心，熬到下班后，摸着五十美元和几枚***躺在一起，显得微不足道。

“这样下去不行。”

步伐不自觉地变得更快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。

走到铁锈巷尽头时，他停下脚步，辉哥的小平房就在眼前，那盏昏暗的灯光从窗户透出来，投在地面上，一半冷一半热。

抬手敲了三下门。

“谁？”门后传来低沉又不耐烦的声音。

“是我，李穗。”

门打开了一条缝，辉哥的脸显露出来，他斜靠着门框，叼着烟，眼神里带着一丝玩味：“哟，怎么？良心发现了？”

李穗没有回答，直接走了进去，坐到沙发旁的椅子上：“我想接你的活。”

辉哥闻言，嘴角露出一丝笑意,他掸了掸烟灰，语气中带着戏谑：“哦？你不是不愿意送货吗？这才多久就改主意了？”

“我需要钱。”李穗的回答简洁明了。

辉哥盯着他，眼中带着审视和几分隐隐的得意，他起身从茶几下抽出一个包裹，随手丢在桌子上，“很好。规则你应该记得吧？送到这个***——”他从烟盒里抽出一张纸条。

“准时到，别看，别问。”

李穗接过包裹和纸条，看了一眼***，问道：“多久到？”

“一个小时。”辉哥眯起眼睛，靠回沙发：“要是路上出点事，比如遇到警察或者抢货的，自己看着办，跑不了，就别回来。”

“明白了。”李穗没有多话，站起身，把包裹塞进自己的外套里。

辉哥盯着他离开的背影，嘴角扬起一丝笑意，语气冷淡地说道：“欢迎加入现实，兄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