顾念放在膝上的手，指尖轻轻蜷曲，触碰到婚纱上冰冷的珍珠，她没有出声，等着他的下文。

陆明轩似乎很满意顾念的沉默，这在他看来是顺从。

“这婚，可以结。”

陆明轩弹了弹烟灰，语气轻描淡写，“但只是名义上的。我跟依依分开了三年，我不可能再委屈她。”

“婚后，我会搬去依依那里住。你，就安安分分待在陆家，做好你的陆太太。”

“一年。”

他竖起一根手指，“为期一年。一年后，我们离婚。你把你手上那15%的股份，以‘自愿赠予’的形式转到我名下。”

“作为补偿，”

他终于舍得转过头，那双曾对白依依柔情似水的眼，此刻看着顾念，只剩下***裸的鄙夷和不耐，“我会给你五千万。够你这种女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。”

“你这种女人……”

顾念在心底咀嚼着这几个字，舌尖尝到的不是苦涩，而是一股铁锈般的腥甜。

她想起了父亲。

躺在病床上，那个曾经如山般伟岸的男人，被车祸的后遗症折磨得形容枯槁。

他握着她的手，眼神里是她当时无法完全读懂的恐惧与不甘。

父亲去世前和陆振邦的那场争吵，究竟是为了什么？

那场来得蹊跷的车祸，真的是意外吗？

这些问题像毒蛇，盘踞在她心里，日夜啃噬。

嫁给陆明轩，进入陆家，是她能想到的、唯一能接近真相的途径。

她原本以为，只要能查***相，她可以忍受一场没有感情的婚姻，可以无视陆明轩和白依依的存在，只要他们别太过分。

但现在，他们做到了。

他们不仅过分，简直是将她的尊严，连同她父亲留给她最后的一点体面，一起扔在地上，用沾满泥水的鞋底狠狠碾踩。

既然如此，那她要做的，就不只是查明真相了。

她要将此刻所受的羞辱，连本带利，千倍百倍地奉还。

要让这对狗男女为今天的所作所为，付出最惨痛的代价。

陆明舟还沉浸在自己提出的、堪称仁慈的“解决方案”里，他欣赏着顾念脸上血色褪尽的模样，那让他有一种掌控一切的**。

他笃定她会哭，会闹，会歇斯底里地质问他。

然后，他会用更刻薄的话，彻底碾碎她可怜的自尊。

然而，顾念只是缓缓抬起了头。

那双漂亮的杏眼里，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，“可以。”

声音很轻，却清晰得像一颗冰珠砸在地面，清脆，利落。

陆明轩准备好的一肚子嘲讽和刻薄，瞬间卡在了喉咙里。

什么？

她就这么……

同意了？

没有讨价还价，没有哭闹质问，甚至连一丝犹豫都没有。

他愕然地看着她，试图从她那张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找出些许破绽。

可什么都没有，她就像一个精致却毫无灵魂的人偶。

这不对劲。

可转念一想，他又觉得理所当然。

像顾念这种除了张漂亮脸蛋和那点股份就一无是处的女人，能有什么骨气？

五千万，足够让她抛弃一切可笑的尊严了。

她父亲一死，她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女，能嫁进陆家，已经是天大的福分。

现在有钱拿，又能保住“陆太太”的虚名一年，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？

果然，是他高估她了。

陆明轩心底那点疑虑迅速被更浓重的鄙夷所取代。

也好，她这么识时务，倒省了他不少麻烦。

他放松地靠回椅背，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，正准备再说几句恩威并施的话，彻底断了她任何不该有的念想。

顾念却先他一步开了口。

她没有看他，目光平视着前方被雨水模糊的挡风玻璃，语气平淡得像在说明天的天气。

“走吧。”

“陆伯伯还等着我们回家吃饭。”

顾念先回到了婚纱店，那件价值不菲的婚纱，此刻像一件沉重的刑具。

顾念面无表情地解开背后繁复的系扣，冰凉的绸缎滑过肌肤，带起一阵战栗。

她将婚纱随手扔在沙发上，那团洁白的、象征着纯洁与幸福的织物，瞬间皱缩成一团，像一朵被暴雨摧残后迅速凋零的栀子花。

陆明轩靠在门边，不耐烦地催促：“快点，别磨蹭，爸还在家等着。”

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对自己刚才行为的歉意，只有一种事情办妥后的不耐烦，仿佛顾念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麻烦。

顾念没理他，径直走进更衣室，换上了自己来时穿的米色风衣和牛仔裤。

简单的衣物包裹住身体，那种被束缚的窒息感才终于消散了一些。

再出来时，陆明轩的眉头皱得更紧了。

他上下打量她，眼神里的挑剔和嫌恶毫不掩饰。

大概是觉得她这身打扮太过素净，配不上陆家儿媳的身份。

但顾念不在乎。

她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懒得给他，径直从他身边走过，只留下一句冷淡的话语。

“走吧。”

……

回陆家老宅的路，不过四十分钟，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。

车窗外的雨势渐大，雨刮器机械地来回摆动，发出单调的噪音，每一次刮过，都将模糊的城市霓虹拖拽出扭曲的光影。

车内死寂。

顾念能闻到，空气里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、属于另一个女人的香水味，甜腻得令人作呕。

它和陆明轩身上那股烟草混合着古龙水的味道交织在一起，成了这趟旅程最恶心的注脚。

车子平稳地驶入陆家老宅的大门，在主楼前停下。

佣人撑着伞快步上前拉开车门，恭敬地喊了一声：“大少爷，顾**。”

陆家老宅的餐厅，灯火通明。

长长的红木餐桌上，摆放着精致的骨瓷餐具，每一件都价值不菲。

空气里弥漫着食物的香气和一种无形的、属于大家族的压迫感。

陆振邦坐在主位，他穿着一身中式盘扣的深色上衣，不怒自威。

即便年过半百，依旧精神矍铄，眼神锐利得像鹰。

他就是这个家的绝对权威。

陆明轩一坐下，就显得有些拘谨，没了在外面的嚣张气焰。

饭过三巡，陆振邦放下了筷子，擦了擦嘴角，目光落在陆明轩身上，声音沉稳有力。

“明轩，你和念念的婚事，准备得怎么样了？”

来了。

顾念垂着眼，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，眼角的余光却锁定了陆明轩。

只见陆明轩的身体瞬间僵了一下，他握着筷子的手下意识收紧，眼神有些闪躲。

“爸，都……都在准备呢。”

他支支吾吾，含糊其辞。

“都在准备是什么意思？”

陆振邦的眉头蹙了起来，语气也严厉了几分，“我问你具体进度。请柬设计好了吗？宾客名单拟定了吗？酒店和婚庆公司都对接好了？”

一连串的问题，像密集的鼓点，敲在陆明轩心上。

他张了张嘴，喉结滚动，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。

他哪里知道这些？

他这几天满心满脑都是白依依，她的身体，她的柔情蜜意。

至于婚礼，在他看来，不过是一场必须完成的交易，一个迟早要撕毁的合同，细节如何，他根本不关心。

顾念在心底冷笑。

当然说不出来。

他一天到晚净想着怎么和他的白月光颠鸾倒凤，堪比现场直播，哪有空管这些“俗事”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