儿子五岁这年,薛穆臻第99次失约,没有到民政局和曲书意领证。
曲书意没再质问,也没再闹。
因为她已经决定给儿子找一个爸爸。
……
曲书意在民政局门口等了一天,最后只等来薛穆臻的一条短信。
【航司有事,下次吧。】
她盯着这行字看了几秒,没问是什么事,也没打电话过去。
只是打开备忘录,在记录表上又打了个勾——
第99次,五年来薛穆臻第99次放了她的鸽子,没来和她领证。
不会再有第100次了。
曲书意平静地收好手机离开。
到幼儿园时,儿子当当正好放学。
“妈妈!”当当看见她,顿时眼眸一亮,快跑几步扑进她怀中。
曲书意被他的笑感染,唇边露出笑意:“今天在幼儿园里乖不乖?”
当当重重点头:“当当最乖了!”
“那晚上妈妈给当当买最喜欢的草莓蛋糕。”
“好!”
曲书意笑着牵他往车的方向走,当当忽然拽了一下她:“妈妈,那个女生就是今天幼儿园新来的小朋友,叫沈依依。”
曲书意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,却见那小女孩笑着扑进了一个高大男人的怀中,甜甜地叫着:“爸爸!”
男人身边还跟着一个身穿红裙,发型***浪的女人。
三人有说有笑地一起上了车,任谁看都觉得是幸福的一家三口。
可男人是薛穆臻,曲书意的未婚夫、当当的爸爸。
女人曲书意也认识,薛穆臻的白月光,沈梓月。
目送着那辆车离去,曲书意另一只手慢慢攥紧,有些不敢面对当当的目光。
她该怎么和孩子解释,他的爸爸和另一个家庭在一起?
当当抬头看向曲书意,清澈的眼睛眨了又眨:“妈妈,爸爸为什么是别人的爸爸?这就是爸爸不让我在外面叫他爸爸的原因吗?”
曲书意听着孩子车轱辘话一样的追问,只觉得心痛。
薛穆臻是青航最年轻的金牌机长,年轻有为、俊美无双,航司内外喜欢他的人不在少数。
而曲书意作为他高中的学妹,更是暗恋他多年。
毕业第五年的校友会上,两人一夜意乱情迷,意外有了儿子当当。
薛穆臻说自己喜欢孩子,让曲书意生下来,承诺会娶她给她一个家。
可婚礼没办,领证的事也一拖再拖。
他还以两人没领证的理由,不让她公开他们的关系,甚至在外都不允许当当叫他爸爸。
曲书意因为爱一直忍让,却连累了当当跟着她一起受委屈……
她攥了攥手,将喉间的涩意压下去,蹲下身强颜欢笑地正想安慰当当。
不想当当却说:“妈妈,我不想要爸爸了,可以吗?”
曲书意怔了怔,童言无忌,但她知道当当是认真的。
她心疼地抱住了儿子:“好。”
都说母子连心,她也正有此意。
入夜。
曲书意刚将儿子当当哄睡,微信就跳出来一条新的好友申请。
【沈梓月。】
她通过申请,对面立刻发来了一条录音文件。
点开来,音频里沈梓月声音委屈:“阿臻,我知道你心里还有我,否则你这五年早就和曲书意领证了。”
“你就是想气我回来,对不对?”
“现在我回来了,我们重新在一起吧,好不好?”
薛穆臻没有说话,但相伴五年,曲书意一瞬便听出他越发加重的呼吸声。
下一秒,听筒里传来了两人缠吻的声音。
语音就在这里戛然而止。
这时,楼下也传来开门声。
曲书意关掉手机走出去,站在连接一二楼的台阶上。
灯打开,四目相接。
薛穆臻神色丝毫没有愧疚,反而走上前伸出双臂,想要和往日一般抱住她:“对不起老婆,今天太忙了,领证就辛苦你再找个时间吧。”
曲书意不动声色地躲了过去:“累坏了吧?快去洗澡睡觉吧。”
薛穆臻顿了顿,下意识觉得她今天好像有些奇怪。
但没有多想,笑着应了声就去洗澡。
听着浴室传出的水声,曲书意满心冰冷与讥讽。
白天飞航班,晚上又要在两个女人和孩子之间周旋,能不累吗?
果然,这世界上就是男人好活一些,有妻有子转身还是少年郎。
她回到卧室打开电脑,先是给医院院长发了电子辞职信,而后又在电脑上接受了哈佛医学院的修学通知书。
报到的时间是半个月后,足够她办理好自己和儿子的护照,彻底和薛穆臻说拜拜。
她抄起一只眉线笔,在墙上的日历上用力划了一个叉。
“薛穆臻,世上的人那么多,你却偏偏选择毁了我……”
“可我的人生,从来不会被一个男人毁掉。”
话音落下,身后传来薛穆臻的脚步声:“你一个人自说自话什么呢?”
他走上前,看见她在日历上画的叉,他先是皱眉,而后自以为了解。
“你在算婚礼的倒计时?”
按计划,他们今天领证,半个月后办婚礼。
但曲书意倒计时的是离开的日子。
她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,意有所指道:“还有15天,现在的生活就结束了。”
这句话同样适用于结了婚,就结束单身生活。
于是薛穆臻没有怀疑,点点头:“最近航司有些忙,婚礼你安排,全部按照你喜欢的来。”
曲书意背对着薛穆臻,因此他看不到她的神情。
她扯了扯嘴角:“你确定你不会在婚礼上放我鸽子?”
薛穆臻顿了顿,语气有些不悦:“都说了今天是有事,你要斤斤计较到什么时候?行了,别多想了,睡觉吧。”
说完,他就转身上了床。
曲书意没再多说,关了灯,背对着他躺下。
第二天,曲书意到医院办理离职手续。
因为医院人手不太够,院长让她再多干十天,她答应了。
回到自己的办公室,刚坐下没多久,同事就过来:“曲医生,我这有点急事,咱俩能不能换下班?”
曲书意想着自己没什么事,就点了点头。
和护士说了一声后,护士便帮她开始叫号。
“心脑血管1号科室,患者沈梓月可以进来了。”
听到这个名字,曲书意怔了下。
抬起头,就看见薛穆臻陪着一头***浪的女人走了进来。
很显然,薛穆臻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她。
但怔愣了一秒,他就淡淡开口:“医生,她有心脏病,最近一直不太舒服,麻烦您帮忙检查一下。”
陌生的称呼,公事公办的语气,无一不在提醒她:这是在外面,他们只是陌生人。
曲书意压下心头一瞬的刺痛,按例询问:“是什么样的不舒服?”
沈梓月一一回答,说话时,她的手一直拉着薛穆臻的袖子。
最后曲书意给她开单子的时候,沈梓月看见桌子上她和儿子当当的照片,便自来熟地聊起:“曲医生,你看起来这么年轻,没想到孩子都这么大了。”
“不知道孩子父亲是做什么的?是不是和你一样,也是个医生?”
曲书意写字的动作一顿,觉得有些好笑。
这个屋子里的三个人,每个人都清楚彼此的关系是什么。
表面上却还要装成不认识的样子,为了什么呢?
她抬起头,淡淡道:“不是,他是个机长,在青航工作。”
话音未落,曲书意就在余光中看见薛穆臻眸中一闪而过一抹晦暗,目光沉沉。
如果是以前,她一定会在薛穆臻带着沈梓月进门的那刻就出声质问。
但现在她已经决定离开。
她和薛穆臻的关系,沈梓月和薛穆臻的关系,都没有戳破的必要。
她重新低下头,补充:“不过孩子爸爸一直很忙,还在外省出差。”
说完,她把单子递过去:“出门左拐,坐电梯去三楼拍心电图。”
沈梓月挑了下眉,没再说什么,转身朝薛穆臻撒娇:“穆臻,我不舒服,你扶我。”
薛穆臻扶着她离开。
曲书意的目光落在自己和儿子的合照上,轻轻摸了下照片上的当当。
然后她叫住薛穆臻:“等下,家属来签个字。”
她从抽屉里拿出早上去打印的《自愿放弃抚养权》文件,翻到最后一页,朝皱眉走来的薛穆臻指了下:“签这里。”
如她所料,薛穆臻根本没看文件上写了什么,拿笔随意一签,就转身大步回到沈梓月身边。
曲书意看着他的身影迅速消失,又看着文件上龙飞凤舞的“薛穆臻”三个字。
万般滋味化为一声释然的叹息。
她彻底没有担忧了。
五年的感情走到这一步,曲书意自然不可能一点心里起伏都没有。
但她没让自己难过太久,便收起文件,让护士喊了下一个患者进来。
等看完所有患者,到了中午,曲书意才发现几个小时前薛穆臻给她发了消息。
“梓月是我以前一个朋友,刚回国身边没人照顾,你别多想。”
“明天周六,我请假,我们带当当去隔壁市玩吧。”
曲书意心里有些堵,这是薛穆臻一贯的行事风格,每当他知道自己亏欠她和当当之后,就会主动示好。
要么是买礼物给他们,要么就是一起出去玩。
当然,为了不被熟人看见,他们都是去别的城市旅游。
以前曲书意太傻,把这当作是薛穆臻爱他们的表现。
现在才看清,是敷衍,是怕她不满,拆穿他的单身人设。
她回了一条:【不了,明天答应我爸妈,带当当回去看他们。】
薛穆臻很久之后才回:【好吧。】
但曲书意隔着屏幕都能想象出,他松一口气的样子。
晚上下班去接当当,然后买菜回家做饭。
薛穆臻被拒绝后就没请假,晚上如常飞航班,没回来。
吃完晚饭,曲书意提起明天去外婆家的事,当当乖乖点头,又问:“妈妈,去完外婆家下午可以去游乐园吗?我们班上其他小朋友都去过了。”
闻言,曲书意喉间哽了一下,心口发疼。
很久之前她就和薛穆臻提过带当当去游乐园的事,薛穆臻一直推脱说有事。
她那个时候不想让当当留下没有爸爸陪伴的遗憾。
现在才醒悟,最重要的,是不能让孩子留下童年的遗憾。
她微微一笑:“当然可以。”
第二天,曲书意带当当回她父母家吃了个午饭。
趁父亲陪当当的时候,她和母亲提了要带当当出国的事。
这么多年,曲父曲母本就因为薛穆臻一直不领证的事对他不满,如今见女儿终于想通,曲母抹泪点头:“好,你放心去。”
“要是那混账还有脸来问你们的下落,我和你爸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他。”
曲书意抱着母亲,久久没有说话。
下午,曲书意带着当当去了游乐园。
看着各项游乐设施,当当挥舞着小手跑过去,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:“妈妈,我要坐旋转木马!我要坐碰碰车!”
“好。”曲书意温柔答应,又看见旁边有卖冰淇淋的,“当当,要不要吃冰淇淋?”
当当点头:“要,要巧克力的!”
曲书意走过去,掏出手机打算付款:“要个巧克力冰淇淋,多少钱?”
另一个声音与她同时响起:“一个草莓冰淇淋。”
曲书意动作一顿,只觉寒气从指尖开始向全身蔓延。
她僵硬地转过头,正与薛穆臻四目相对。
他还让沈梓月的女儿坐在他的脖子上,而沈梓月站在几步之外。
气氛一瞬凝固,曲书意攥紧了手机。
她质问的话刚要出口,薛穆臻却收回了视线,从老板手里接过草莓味的冰淇淋,递给骑在他脖子上的小女孩:“来,依依最喜欢的草莓冰淇淋。”
“谢谢爸爸!”
和以前一样,在外面,他便把曲书意当成陌生人。
就连和他血脉相连的儿子,他也只当没看见。
薛穆臻、沈梓月、沈依依,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。
这样的画面也许将冰淇淋老板都触动了,他笑呵呵道:“哎哟,你们真是幸福的一家啊。”
说完,他转向曲书意:“你的巧克力冰淇淋好了,你丈夫呢?应该也很爱你吧?”
薛穆臻的目光瞬时投了过来。
曲书意假装没有看见,接过冰淇淋,付完款,她对老板淡淡扯了下嘴角:“丈夫死了,我是寡妇,单亲妈妈。”
此话一出,空气霎时凝固。
冰淇淋老板露出尴尬的表情,薛穆臻的眉眼更是瞬间冷沉。
“不好意思啊……”
“没关系。”曲书意拿了冰淇淋便走。
回到当当坐着等的地方,还好他什么也没看见:“妈妈,你回来了!”
“嗯。”曲书意把冰淇淋递过去:“走吧,先去玩你喜欢的旋转木马。”
“好!”
曲书意带着当当往和薛穆臻相反的方向离开。
她希望遇不到他,最后以后永远也别遇见。
不知道是不是薛穆臻也带着沈梓月故意避着他们,曲书意带当当玩了几个项目都没有遇见他们。
中途,曲书意去上卫生间,让当当在外面等她。
洗手时,一头***浪的女人走到她旁边,同样打开了水龙头。
“曲医生,你该不会是来跟踪我和阿臻的吧?”
曲书意顿了顿,抬起头,在镜子里与沈梓月四目相对。
都说,被爱的人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。
她的自信,她的从容,都是用爱堆砌出来的底气。
沈梓月就是这样的人,眉眼间都是势在必得的得意。
曲书意平淡地收回视线,抽纸擦手:“沈小姐,生活不是演电影,所有人不会只围着你转,别太自恋了。”
说完,她把纸团丢进垃圾桶,转身便要走。
沈梓月却一把拉住她:“曲书意,你还要纠缠薛穆臻到什么时候?你看不出来他根本就不爱你吗?”
“这样恬不知耻地留在他身边,你以为用孩子就能捆住他吗?”
曲书意深深皱眉,可还没说话。
外面忽然一阵躁动,曲书意敏锐地捕捉到“叫救护车”,“这是谁家的孩子”
“他妈妈呢?”
她心头一跳,不好的预感刺激得她眼皮直跳。
她一把推开沈梓月冲出卫生间:“当当?当当!”
外面围了个人群,曲书意慌忙冲进去,只一眼,她浑身血液冰冷!
当当倒在地上,头后面都是血!
薛穆臻半蹲在一旁抱着沈依依,手里正在打急救电话。
“当当!”
曲书意大脑一片空白,几乎是扑跪在了地上,颤抖地扶起当当:“当当,你怎么了?”
当当早已昏迷过去,脸色苍白。
曲书意无法思考,靠着本能抱起当当就往外跑。
不知道是怎么到的医院。
当手术室的红灯亮起时,曲书意颓然跌坐在外面的长椅上,后知后觉发现自己浑身被冷汗快浸湿了。
她从没这样害怕过,如果失去当当,她该怎么办?
到底发生了什么!
曲书意双手攥在一起,还是止不住地颤抖。
就在她想起要给薛穆臻打电话问清楚时,这时,走廊上传来脚步声。
薛穆臻跑到她面前,气息不匀:“当当怎么样?”
曲书意站起,双眼瞬间通红:“你问我?我倒要问问你,当时发生了什么事,当当怎么会受伤!”
薛穆臻神情冷凝,曲书意第一次在他眼里看到了闪躲。
“小孩子之间的打闹而已。”
默了两秒,他又道:“说到底,还是你这个做母亲的不负责任,你怎么能让当当一个人在外面?你就没想过他可能会被别人拐走吗!”
曲书意狠狠颤抖起来。
她从玻璃的反射里看到自己,脸上是泪痕,眼眶深凹,面色苍白。
反观薛穆臻,穿着严谨,眉眼凛冽,没有悲伤,更没有眼泪。
他竟然还来审问她,让她这个母亲,成为一切的罪人。
寒意从四面八方袭来,曲书意喉间梗涩,用力攥紧了手:“薛穆臻,我发誓……如果当当出来什么事,我绝对不会放过沈梓月的女儿!”
薛穆臻脸色一变:“曲书意!”
“你还记不记得,当当才是你亲生儿子!”曲书意眼泪冲出眼眶,撕心裂肺地打断了他。
薛穆臻怔了下,走廊上一片死寂。
突然,他的手机响起。
他走到一边接起,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,他深深拧起眉,紧接着挂了电话对曲书意道:“依依那边出了事,我得赶过去。”
曲书意不可置信,可不等她出声,薛穆臻就大步离开。
“薛穆臻……薛穆臻!”
走廊上只剩下曲书意一个人。
这时,手术室的灯陡然灭了。
大门打开,医生从里面走出来,摘下口罩叹了口气。
“抱歉,我们尽力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