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82年,岭南傅家村。
“这女人克夫啊!你大哥还没和她拜堂就被牛撞死了,你怎么能娶她呢?”
“对!我们不同意!”
嘈杂中,赵招娣只觉后脑勺疼的不行。
她抬起头,当看到黄土墙上褪色的‘该流不流,扒房牵牛’的计划生育标语时,愣住了。
怎么回事?自己不是孤零零死在医院了吗?这是地狱吗?
没等赵招娣反应,一个军绿色身影映入她的眼帘。
“我娶她,等她把我克死的时候再来说她克夫。”
男人俯下身,轻轻将她扶起。
四目相对的那一刻,赵招娣瞳孔皱缩。
傅昀廷!?
她那一辈子都没扯过证的团长丈夫!
可他为什么还这么年轻?
赵招娣仓促地扫视了一圈,都是一张张陌生却又熟悉的面孔。
她难道是……重生到了二十年前!
“你别怕,也不要觉得自己晦气,大哥的事是意外,和你没关系。”
傅昀廷坚毅的脸上满是温柔,连同话语都让人安心:“以后你就是我媳妇,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。”
赵招娣望着他深邃的眼眸,心中百感交集。
他是不让别人欺负她,可他却让自己受了一辈子活寡!
“哎呦真是不活了!我老傅家到底造了什么孽,花一百块娶了个扫把星回来!”傅母一屁股坐地上哭起来。
喜事变丧事,喜堂变灵堂。
很快,傅昀廷大哥的遗体被抬了回来。
赵招娣站在混乱的人群里,两辈子的记忆在脑子里交织。
上辈子,她就是在今天要嫁给傅昀廷的二流子大哥傅建平。
没想到傅建平出了意外,是傅昀廷站出来,保住了她的名声……
“手给我。”
傅昀廷突然开口,打断了赵招娣的思绪。
见她发着愣,他索性拉起她的手,轻轻帮她处理手上的擦伤。
面对男人真挚的模样,赵招娣心中五味杂陈:“其实你没必要娶我,大嫂变媳妇,传出去不好听。”
闻言,傅昀廷蹙眉抬起头。
他早听说赵招娣性格怯懦,很怕人。
而且她刚刚还跪着磕头,哭求他们不要把她赶出去,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。
傅昀廷抿抿唇:“我不在乎那些,倒是你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,被他们这样说才不好听。”
“我大哥性子暴躁,平时招猫又逗狗,你嫁给他也是委屈,等我把家里的事情打理清楚,你跟我去军区生活。”
听到这些熟悉的话,赵招娣心里一咯噔。
上辈子傅昀廷让她随军,但当时的她也认为自己克夫不吉利。
又怕自己给他添麻烦,就拒绝了,留在家里帮衬他家里。
可整整二十年,傅昀廷都没有给她一个消息。
直到自己临死前,她才从傅母口中得知傅昀廷早就结了婚,孙子都有了。
所有人都知道他家庭美满,只有她还傻傻等着他回家。
上天垂怜,既然老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,她一定不能重蹈覆辙。
赵招娣深吸口气:“傅大哥,我只想麻烦你帮我找份工作,至于结婚……还是算了。”
傅昀廷脸上闪过抹惊讶。
不知道为什么,他竟然从她眼中看到了新生般的朝气蓬勃。
愣神间,傅昀廷不禁对她多了丝好感:“男子汉大丈夫,说到做到,何况乡亲们都知道我要娶你,怎么能算了。”
话刚落音,堂屋里传出村支书的声音。
“昀廷,过来给你大哥换身衣服!”
傅昀廷应了声,又给赵招娣吃了颗定心丸:“有我在呢,你放心。”
说完,他转身进了堂屋。
赵招娣看着他的背影出了神。
上辈子,傅昀廷就是说了这句话,让她从感激到深爱,死心塌地守了他二十年。
可她不明白,为什么那么多年,他连个信儿都不给自己……
傅家丧事办了三天,赵招娣也受了三天的气。
虽然有傅昀廷护着她,但也架不住村里几十人的唾沫。
直到这天,傅建平被抬上山下葬。
等所有人回家时,天已经见黑。
傅昀廷顺道去找村支书,商量他和赵招娣的事。
村支书皱着脸,抽了口旱烟:“要我说,你还是缓些跟招娣领证,怎么的也得等过了建平尾七。”
傅昀廷喝了口水,点点头:“我知道,我就是担心招娣自己过不去心里的坎儿。”
两人又说了两句话,傅昀廷才离开。
没想到他前脚刚走,村支书的媳妇就冲过来拿起水壶,哎呀呀叫着。
“死老头子,你喝里头的水了!?”
村支书一脸懵:“昀廷喝了,咋的了?”
他媳妇急的直拍大腿:“里头我放了让牛发性的药,想着一会儿给牛配种,你咋给昀廷喝了呢!?”
傅昀廷回来的时候,赵招娣刚给他铺好床。
“你回来了,这床被子今天刚晒好,你今晚睡着肯定暖和。”
赵招娣转过身,见傅昀廷脸色有些红,不由一愣:“你喝酒了?”
傅昀廷只觉喉咙干哑,五脏六腑好像有火在烧。
他下意识扯开领口:“没有……就是有点渴。”
闻言,赵招娣立刻去倒了碗水进来。
没想到一会儿的功夫,傅昀廷身上的汗把衣服都湿透了。
见他呼吸都急促起来,赵招娣担心起来:“傅大哥,你哪儿不舒服?”
男人抬起头,她只看见那双通红的丹凤眼中压抑着什么。
赵招娣被他突如其来的气势吓的后退一步:“我,我去找人过来……”
说着,她转身就要走。
可下一瞬,傅昀廷就死死抓住她的手腕。
‘咔嚓!’
伴着碗碎裂的声音,赵招娣被压在床上。
以往温和的傅昀廷像变了个人,霸道地把她的慌张无措和挣扎,全部吞了进去。
思绪纷乱中,赵招娣只听的见男人沉重的呼吸。
在被冲撞的快要失去意识时,她听见一声极低的呼唤。
“慧兰……”
次日。
赵招娣醒来时,发现自己在自己睡得房间里。
稍稍一动,身上的酸痛立刻让她想起昨晚和傅昀廷的纠缠。
赵招娣心一下沉到了底。
上辈子他们俩只是名义上的夫妻,连手都没拉过,何况昨天傅建平才入土,他们居然……
“太阳都晒屁股了,祸害了我两个儿子,还想在家里当少奶奶啊!”
傅母的痛斥炸雷似的响起。
赵招娣赶忙穿上衣服出去,在对方连珠炮般的骂声中去喂猪。
这时,傅昀廷推着辆二八大杠回来。
两人视线相撞,却都不约而同地移开。
傅昀廷别扭地理了理衣领:“招娣,跟我去趟城里。”
赵招娣一愣:“去城里做什么?”
傅昀廷也没明说,硬是让她坐在后座,蹬着车往城里骑。
一路上,两人心照不宣地沉默。
直到到了服装店门口,傅昀廷才打开话匣子。
“我瞧你就带了两件衣服来,想着带你过来再买几件。”
赵招娣下意识拒绝:“不,不用……”
“昨天晚上的事……对不起,但事情已经发生了,我一定会负责到底。”
傅昀廷因常年训练而黝黑的脸上浮起红色,但眼神极其认真:“等我一回军区就打结婚报告。”
赵招娣欲言又止。
想起昨晚听见的那个名字,她攥紧了手:“慧兰是谁?”
傅昀廷面色一滞,刚想说什么,里头传来店员的提醒。
“同志,别把车停门口。”
他应了声,直接略过赵招娣的问题,带着她进去。
傅昀廷选了几件布拉吉,让她去换上。
等赵招娣出来时,整个人气质好像都不一样了。
买了几件裙子和衣服裤子后,他又带着她去卷了头发。
乍一看,赵招娣都快成了海报上的时尚女郎了。
两人走在路上,赵招娣发现不断有男人回头看她。
她局促地揉着裙摆:“傅大哥,我感觉……我现在很奇怪。”
赵招娣哪穿过这么好的衣服。
上辈子,家里的钱都归傅母管,她能吃口饱饭都不错了。
哪怕后来家里盖起二层小楼,她还住在破瓦房里。
这回去要是被傅母看见,恐怕自己要被她骂死……
夏风中,赵招娣听见傅昀廷的笑声:“不是奇怪,是漂亮。”
她心一跳。
可昨晚男人那句朦胧的‘慧兰’,像根刺哽在她的喉咙。
‘慧兰’……会是傅昀廷上辈子的妻子吗?
赵招娣正想再问,却见傅昀廷停了下来,脱下外套往她怀里一塞。
“我去帮一把。”
她愣住,看着他走向一棵大树,三两下就爬上去,把卡在树枝上的球扔了下来。
树下的几个孩子高兴的只蹦。
“谢谢军人叔叔!”
赵招娣抿抿唇,低头整理傅昀廷的外套,却发现靠近心口的位置缝了个口袋,里面露出照片一角。
鬼使神差的,她抽了出来。
照片上是个明媚漂亮的年轻女孩,穿着布拉吉,一头烫卷发,还有发箍……
赵招娣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新裙子和头发,脸色渐白。
她们俩的打扮几乎一模一样……
翻过照片,背面明晃晃写着——文慧兰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