答应回家相亲那天。

钟月慈收拾行李时，发现自己十年前手写的信。

……

“——三十岁的钟月慈，你好啊。

我想现在的你一定嫁给了顾言澈，还生了一双可爱的儿女。

然后，你实现了当医生的理想，站在手术台上，白袍加身，救死扶伤。

在某个黄昏，你还会和顾言澈牵着手，过着结婚纪念日，你们依旧恩爱，他依旧宠你。”

面对这些年少的期许。

钟月慈没想到，这场她期待的感情里。

败下阵来的会是自己。

她眼眶微湿，然后将这些信全扔进了垃圾桶。

既然要断。

就要断的彻底。

就当，这些未来的规划里，从没有过顾言澈。

收拾到差不多时，顾言澈回来了。

擦肩而过之际，钟月慈闻到了他身上的香奈儿五号香水味。

而她从来不喷香水。

顾言澈看了眼摊开的行李箱，问：“你收拾行李做什么？”

钟月慈淡淡的回：“下周家里有急事，要回去处理。”

“哦。”

顾言澈没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，或者说，从来也就不在意。

“下周我有个重要官司，没时间陪你回去。”

“好，我自己可以。”

这些年，顾言澈都是同样的借口。

不同的是。

这次，钟月慈她本来就没打算让他陪了。

只是顾言澈不知道，这次的分别会是永别。

顾言澈随手放下手机，去了浴室。

茶几上，黑色质地的手机震了震。

钟月慈望过去，是他好友群里分享了一则头条——

【金牌律师携神秘佳人参加慈善晚宴，佳人身份成谜，或是年少白月光。】

接着，群里不少好友发来询问。

“老大，你带的这神秘佳人不会是林霓吧，你们旧情复燃了？”

“想当年老大和林霓，堪称法学院天造地设的一对。”

“老大这些年一直不娶钟月慈，不就是为了等林霓嘛。”

顾言澈是顶级JY律所的活字招牌。

林霓是他的前女友，也是他的亲密搭档。

这些消息，钟月慈这半个月来，看了不下上百条。

半个月前林霓从欧洲回来，进了律所。

顾言澈带着她盛装出席各大场合，为她引荐社会精英，结识商场名流。

就好像，这十年陪他的人，是林霓。

十天前，顾言澈还为了给林霓挡酒，喝到胃出血进了医院，急救电话打到她手机上。

可当钟月慈赶到医院，看到的却是顾言澈抱着林霓，安慰的话语。

“别怕，我答应你，生不能同衾，死也要同穴。”

就是这一句，让她彻底对顾言澈死心。

水声停了，顾言澈穿着浴袍走出。

看到手机上的消息时漫不经心的开口：“你向来不喜欢抛头露面，活动我就带林霓去了，别多想。”

顾言澈第一次和林霓晚归时，他也是这样的解释。

并发誓下次会提前给她打招呼……

钟月慈看向顾言澈，声音轻轻：“好，我不会多想。”

顾言澈闻言，虽疑惑她的不再追问，也懒得再解释，拿上手机道。

“那你继续忙，我先上去了。”

说完，他就上了二楼。

钟月慈把箱子拉上，母亲就打来视频电话。

她来到阳台点开，钟母担忧的声音传来。

“月慈，你说回上海任职，还同意相亲，是真的吗？你守了顾言澈十年，妈也不是想逼你……”

“妈，是真的。”钟月慈笑着打断母亲，“十年了，他放不下别人，我就不该再为他耗下去。”

她能用十年捂热石头，但却不能焐热顾言澈的心。

也就不强求了。

闻言，钟母语气这才放心了不少。

可转瞬，又不放心的接着说道。

“月慈，未来还长，一次失败的恋爱而已，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。”

“别忘了你当初想学医的梦想，以凡人之躯，比肩神明。”

钟月慈眼眶泛红。

她没想到，三十岁的自己，还要靠年迈的母亲来安慰重振旗鼓。

结束视频后，钟月慈心中更加坚定，以后不会再为爱情撞南墙。

而是好好当一名医生，做保卫生命的勇士！

缓了会，她起身上楼。

经过书房时，听到里面隐隐传来顾言澈温柔的哄声。

“别哭，我在我在，等等我，我马上赶过去。”

钟月慈还来不及反应，书房的门就被打开。

四目相对，顾言澈眸中飞快闪过一抹慌乱，又迅速遮掩。

“你收拾好了，那你早点休息。”

“刚同事打电话来说明天的案子提案有些问题，我得回律所一趟。”

钟月慈攥紧了手：“什么同事需要你用亲昵的哄？”

顾言澈神色一异，不以为然的笑了笑：“有吗？大家相处的都像朋友，开玩笑的。”

钟月慈抿唇一笑。

顾言澈在说谎，她心知肚明，可她不想再追问了。

“好，那你去吧，别熬太晚。”

顾言澈闻言，缓缓松了口气，低声抛下一句“晚安”，就匆匆拿上外套，走了。

钟月慈苦涩地笑了笑，独自进了卧室。

一个谎言需要无数的谎言来圆谎。

顾言澈编的不嫌累，她听都听累了，所以清醒后的这一晚。

她难得睡的沉。

第二天。

顾言澈一夜未归，钟月慈提前一小时出门来到医院，提交了离职。

十年前，她被上海总医院聘请。

可当时，顾言澈被林霓单方面分手，天之骄子为爱所困，整日酒吧买醉。

钟月慈就来到这座城市陪着他，守着他，治愈他。

半年后，顾言澈终于重新崛起，创立JY事务所，一路过关斩将，带领整个团队从小有名气到站在金字塔顶端。

成名后，他紧紧的抱着她，向她表白。

“月慈，你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，我不想错过你。”

那一刻，繁星闪烁，星光耀眼。

钟月慈以为自己终于等到，两人正式在一起。

可花了十年她才明白，顾言澈当时的表白。

不是出于爱情，只是一时将就……

办公室。

院长虽惋惜，还是同意了钟月慈的离职。

“月慈，你的医术我是有目共睹的，的确不该窝在咱们这小医院。”

“回上海后，祝你一帆风顺。”

钟月慈敬畏一笑。

“院长，谢谢您这些年的教导，保重身体。”

她拿着离职单，转身离开。

身后，院长深深的叹息。

“女人选异地恋果然没结果。”

院长知道钟月慈当年是为了顾言澈一腔孤勇来这的。

但十年都没有收到她的喜帖，大概率就再也不会收到了。

回到科室，钟月慈就把桌上的私人物品先打包。

正收着，小腹突然传来一阵抽疼，疼得她冷汗直冒。

钟月慈看了眼电脑桌面的日期，月末了，她的例假日。

忍着痛，她打开手机，准备叫个闪送，却不小心点到朋友圈。

页面的第一条，是林霓刚发的新动态。

【在生理期被照顾一整晚的感觉真好。】

从前，钟月慈在生理期是不痛的。

后来顾言澈因被林霓抛弃，失恋淋了一夜的雨，她陪他。

就此落下了病根。

朝阳升起，吃了止痛药。

钟月慈缓了缓，才换上白大褂去查房。

刚打开门，就看见急匆匆走来的顾言澈。

印象中，这还是两人在一起后，他第一次来医院来找她。

顾言澈拉住钟月慈的胳膊。

“月慈，快跟我走，林霓生理期要强不肯请假，疼晕倒了。”

钟月慈的心像被重重一捶。

刚才，她也疼得快晕倒了。

此刻钟月慈只觉小腹痛意又在上涌，咬紧了唇。

“我看不了，你带她去找妇科医生吧。”

可顾言澈压根没看出她的虚弱，也没听她的话，拉着她就往病房去。

VIP病房。

林霓疼的蜷缩在床上，苍白的脸色真像一朵惹人怜爱的娇花，难怪这些年顾言澈会念念不忘。

出于医生职责，钟月慈拿出听诊器忍痛给林霓做了常规检查。

“这两天吃凉性食物了吗？”

“有，昨天晚上她吃了海鲜，还喝了两杯冰奶茶。”

闭着眼的林霓还没说话，顾言澈就抢先回了。

气氛顿时有些寂静。

顾言澈看着钟月慈探究的眼神，察觉到自己刚才一时心急话说快了，再次张嘴打算解释。

“嗯，那就是着凉所致，吃了止痛药就好了。”钟月慈直接了断开药。

顾言澈喉咙一哽，眉宇不自觉蹙了蹙。

他拉着她来到门外，压低声音：“月慈，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气，但林霓是病人你要一视同仁。”

还要怎么一视同仁？

她做的就是最正规的判断。

钟月慈自己还疼着，等会还要去查房，不想去争论。

“顾言澈，你还记不记得。每次我的生理期痛是怎么熬过来的，止痛药有没有效，我比你更清楚。”

顾言澈身形一怔，再说不出一句话。

钟月慈没再停留，转身进了别的病房去查房。

她用工作麻痹自己身体的痛，也麻痹自己被顾言澈伤的心。

没事，反正很快她就走了，就再不会被伤到了。

中午。

麻醉科的周淼淼听到钟月慈离职的事，跑来科室找她。

“月慈，那咱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啊？”

“或许……以后我就只能在医学论坛上看到你的消息了。”

见好友弄得伤感，钟月慈无奈的笑了笑。

“我是要回老家任职，又不是死了，到时候你去上海，我做东招待你。”

周淼淼立马拉钩：“哈哈，就等你这句话，好好混，姐妹可等你发财养我啊。”

两人去食堂吃了午饭，回到各自科室。

钟月慈正准备休息，收到了顾言澈的信息。

“月慈，早上是我太心急了，林霓已经没事了，晚上我来接你下班。”

钟月慈没回，熄灭屏幕小憩了会。

傍晚，她下班走出医院，就看到顾言澈停在路边的黑色越野。

她上了车，这个点，实在有点难打车。

“昨天是和律所伙伴一起去海鲜城吃饭，不止林霓，你别误会。”车上，顾言澈迟来的解释。

“嗯，好，我知道了。”

钟月慈靠在椅子上，闭目养神。

顾言澈谎话编的太多了，多到只有他自己信了。

三十分钟后，钟月慈睁开眼，可车却停在了射箭馆。

顾言澈对她解释。

“半路想起，约了大家今晚射箭。我去打个招呼就走，你等等我。”

顾言澈很少带钟月慈进入他的朋友圈，律所的人也没见过她几面。

钟月慈也不想在离开前有过多的交集。

可她在车里等了很久。

半小时过去、一小时过去、两小时过去……

顾言澈都没有出来。

或许是发泄，又或许是释放，钟月慈不想再等了。

她下车，走进射箭馆，一眼就看到正在手把手教林霓射箭的顾言澈。

在众人的惊讶中，钟月慈拿上一旁的弓箭，站到两人旁边，瞄准射击。

她都放弃这段感情了，还有什么要继续委屈忍让的。

“嗖——”

“嘣——”

钟月慈目光坚定的，射出了人生的第一箭。

“啪！”

箭中靶，一箭定乾坤，一个漂亮的十环。

之后九箭，钟月慈更是没有一次脱靶，全都是完美射击，穿靶而过的样子，英姿飒爽。

十分钟后。

她才尽兴的放下弓，松了松胳膊。

一瓶水出现在面前，伴随着小姑娘的声音：“小姐姐你好酷啊，你就我们老大的女朋友吗？”

钟月慈还没回这个面生的小姑娘。

小姑娘就被周律拉走了，低声提醒。

“许雯，别乱凑热闹，小心过不了实习期。”

“钟月慈是老大的女朋友没错，但老大的白月光是林霓，她再优秀，十年青春也都白耗。”

周律也是陪着JY律所经历过风雨的，算是元老。

听着这话，钟月慈平静地望向周律。

“你说顾言澈既然那么爱林霓，那她现在回来了怎么不和我分手？看来是没有那么爱的。”

周律哑口，好像被堵住话语。

气氛顿住时，顾言澈走了过来，身边还跟着林霓。

“钟医生，又见面了，没想到你箭术这么好。”林霓率先开口。

“谢谢，结束了吗？我先去车里等你。”

后半句，钟月慈是对顾言澈说的。

钟月慈安静离开的背影和刚才射箭的样子重叠，顾言澈眸色翻涌，不知为何，总觉得有些什么在慢慢跳脱掌控。

他告别了律所同伴，加快脚步，追了上去。

身后，林霓原本嫣笑如花的脸，渐渐收起了笑容。

二十分钟后，回到别墅。

钟月慈给自己泡了杯咖啡，就对顾言澈说：“我还要分析病人报告，先去书房了。”

医生这职业熬夜是常见的，钟月慈以前就睡在书房了。

顾言澈没在意，但今晚却觉得不安，将女人抱进怀中。

“抱歉，忘了你还在等我。”

“什么时候学的射箭，我才发现你射箭的样子很美。”

闻着他衬衫上属于林霓的香水味，钟月慈心又被扯痛。

她淡淡一笑：“一直都会，只是你不知道。”

这些年，顾言澈没有融入她的圈子。

也不带她融入他的圈子，两人是最陌生的情侣。

顾言澈闻言，黑眸一顿，接着以为钟月慈是又吃醋了，轻声解释。

“又吃醋我和林霓了？都是过去式了。现在只是最普通的同事关系。”

她永远叫不醒一个装醉的人，钟月慈嗯了声后，就进了书房。

打开电脑，开始撰写手头病人实际情况的汇报。

熬到半夜，就直接睡在了书房。

第二天清晨。

钟月慈醒来，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。

还有五天就出发。

顾言澈已经洗漱好下楼，钟月慈回到卧室换了件衣服。

正要下楼时，母亲来电话了，她接起。

“月慈，醒了吗？”

“妈，醒了，怎么了？”

钟母吞吞吐吐说着：“也没别的事，就是……”

“妈给你安排的那个相亲对象沈逸尘，人家不也是医生嘛，刚好这段时间在你们那出差，听说你过几天回来，主动提出可以去接你。”

钟月慈闻言微顿，拒绝：“不用了，我们都还不熟，就别麻烦人家了。”

话落，身后就突然响起顾言澈熟悉的清冷嗓音。

“不想麻烦谁？你遇到什么事了吗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