入夜。

顾霖之试穿着白色的西装，明天他就要和相恋七年的沈岚烟结婚了。

他正满心期待推门去找沈岚烟，不料刚走到门边，就听见‘嘭’的一声，一向优雅的母亲，神色焦灼冲了进来。

顾母一把抓住他的手：“霖之，你先别结婚，让岚烟去陪陪你弟弟好不好？文柏有抑郁症，他知道你们要结婚的消息，病更重了……就算妈求你了！”

轰然一下，如同冰水浇头，把顾霖之的喜悦灭的一干二净。

“妈！岚烟是外科医生又不是心理医生，孙文柏发病，为什么要让岚烟去？”

越说，他越觉得荒谬：“自从孙文柏来到我们家，我就一直让步，是不是我的一切只要他想要，你们都要我牺牲？”

顾母愧疚别开眼，嘴上却依旧说：“文柏的抑郁症这真的很严重，他一直在自残，妈妈答应你，只要他病情好转，就让沈岚烟回来跟你结婚好不好？”

顾霖之只觉得心头又被捅了一刀。

还不等他缓过来，门外就又冲进来一人。

是他的姐姐，顾柔。

平时优雅的女人，一开口就是训骂：“霖之，你能不能大度一点！我们是一家人，文柏好好活着难道不好吗？”

“你可别忘了，你欠文柏一条命！”

顾霖之站在那里，只觉胸口被大山压住，难以呼吸。

15岁那年，司机老孙送他上学发生车祸，为了救他死去。

孙文柏是老孙唯一的儿子，顾家便把他接来照顾。

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，孙文柏一来，他的世界都变了。

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只要一和孙文柏对上，就是他不懂事，他就得让步。

让衣服，让房间，让父母，还有……

指尖狠狠掐紧手心，顾霖之死死盯着眼前两位逼自己的血脉亲人，一字一句拒绝——

“我欠孙文柏的命，一年前已经挖了颗肾脏给他，现在……我绝不会把未来的妻子也让给他！”

话落，沈岚烟忽然从门外走了进来。

她的神色晦暗不明，身上还穿着明天要结婚的婚纱。

四目相对，顾霖之看出她眉间藏着的犹豫，心头刹那咯噔，下意识冲过去，求救般拉着女人的手。

“岚烟，你快跟她们说，明天是我们的婚礼会如期举行的，对吗？”

“霖之，文柏这一次真的病的很严重……”

顾霖之不自觉用力握紧沈岚烟的手，他望着这个曾经说最爱他的女人，眼中一遍一遍祈求。

最后，女人还是一点点推开他：“等我回来。”

她们三个人着急忙慌地离开。

屋内只剩死一般的寂静，顾霖之好像被全世界抛弃。

像一个落幕的小丑。

只要对上孙文柏，他好像没有任何胜算。

忽得，鼻子猛地流出血，‘啪嗒’落在地上，跟沈岚烟的婚纱一样鲜艳的红色。

他慌忙拉开抽屉，可抽屉里没有纸巾，映目是一份刺眼的癌症报告单。

一阵心绞逼得他难以呼吸，他凝着手中的血迹，悲凉呢喃：“沈岚烟，我不知道我还有多少时间能够等你。”

一夜难眠。

第二天早上，顾霖之手机开机后，才发现家族群有99+红点。

原来，母亲已经替他通知了所有亲朋好友，明天不必赴约，婚礼取消了。

而沈岚烟，也通知了女方亲属，婚礼改期。

作为新郎的他，最后一个知道。

他满眼空洞坐在床头，摸着床上的西装，还记得沈岚烟把西装带给他时的温柔——

“霖之，这是我邀请米兰西服大师给你定制的独属西装，全世界独一无二，代表我对你永恒不变的心意。”

这时，卧室门忽然被推开。

顾霖之抬头，就撞进沈岚烟愧疚的眼：“霖之，对不起……”

他站起来，以为她这是要解释为什么推迟婚礼，可下一秒，却见她一把抱起床上的西装。

顾霖之眉心一跳：“你拿西装做什么？”

沈岚烟抬头：“我要拿给文柏，他说很遗憾没能看见你结婚的时候穿西装的样子，所以想看看你的西装弥补这个遗憾。”

她说完就要走。

顾霖之颤抖拉住人，强忍着心头翻滚的情绪：“我的西装你拿去给孙文柏，你是怎么想的？”

“沈岚烟，现在被退婚的是我，需要安慰的是我，你就一点都心疼我？你真的还爱我吗？”

沈岚烟转过身，抱着他，声音一如既往温柔：“胡说什么，没退婚，只是推迟举行而已。”

“文柏是个病人，需要照顾，你别多想。”

顾霖之抬头，清晰看到女人眼里的怜惜，话到了嘴边。

真的只是病人吗？

但还不等他问出口，沈岚烟已经匆匆离开。

顾霖之又一次被留下。

好像从15岁开始，他就一直一个人。

他的爸妈，姐姐，现在是沈岚烟，都在被孙文柏一点点抢走。

她们理所当然偏向孙文柏，没有人在乎他的感受。

就像是一年前，孙文柏因为尿毒症需要透析换肾的时候，全家人都被要求去做配型。

他原本在顾家已经活成了隐形人，但在配型结果出来那天，母亲和姐姐破天荒地没有在医院陪着孙文柏，而是在家为他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。

自从孙文柏来到家里之后，他再也没有这样的待遇，受宠若惊。

可他还没动筷，母亲就迫不及待要求：“霖之，配型结果出来了……你和文柏是相符的，只要你割一个肾给文柏，他就能活下来。”

他只是犹豫一秒，顾柔又旧事重提：“霖之，你别忘了，当初要不是孙叔叔为你挡了一劫，你已经死了，你应该知恩图报……”

那一刻，他彻底明白。

在顾家，如果孙文柏想要他死，家人是真的要他的命。

他近乎绝望，最后哀求：“我捐了这颗肾，以后可不可以不再让我把我的东西让给孙文柏了？”

“好！妈答应你。”

……

狂风呼啸，拍打开顾家的窗户，把顾霖之从回忆中砸醒。

新鲜的空气涌了进来，可他却依旧觉得窒息。

顾家的每一个地方，都充斥着他给孙文柏让这让那的记忆……

忍着不适和痛楚，他回到了和沈岚烟的小家。

他坐在沙发上等她，可从早等到晚，沈岚烟都没有回来。

身体的疼痛感一阵比一阵强，他蜷缩在沙发上，恍然记起有次高烧，沈岚烟从外地连夜赶回来抱着他——

“病成这样，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？只要打电话，无论我在什么地方，我都一定会回来陪你……”

剧痛让他痛到分不清现实和回忆，他下意识摸到手机，颤抖着拨着沈岚烟的号码，像是在找救命稻草。

“嘟——”

只响了一声，电话很快就被掐断！

下一秒，‘叮咚’一声响，手机上收到了一张孙文柏和沈岚烟的亲密合照！

合照里，沈岚烟亲密抱着孙文柏，笑得眉目舒展，神情放松。

顾霖之看着照片，心头刺痛。

哪怕知道，这是孙文柏拿着沈岚烟手机发来的。

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发了。

这些年，孙文柏对他的挑衅从来没断过，只有在他面前，孙文柏才会展示出最恶毒的嘴脸——

孙文柏来到顾家的第一个月，就故意吃芒果过敏陷害他。

那次，一直拿他当宝贝疼的姐姐，第一次打了他——

“顾霖之，你竟然谋害你的救命恩人，你还是个人吗？”

从那以后，恶毒成了他的代名词。

直到考上大学，离开顾家，他的生活才步入正轨，遇见沈岚烟，被她高调追求，有次落水，她不要命的救他。

同学都调侃，如果有一天他死了，沈岚烟下一秒就会殉情。

就是沈岚烟的这份爱给了他底气，三年前，他第一次带她回顾家，见到孙文柏眼中熟悉的觊觎时，他没在意。

可短短三年，一切好像又变了……

曾经割肾留下的伤，好像又痛起来。

他到底哪里做错了，为什么她们给他的承诺，都不算数？

忍着痛，他又拨了母亲的号码。

可电话刚接通，他还没来得及说话，对面就不耐烦数落：“文柏的状态好不容易稳定，你就不要再打电话过来刺激他了。”

说完，顾母就挂断电话。

顾霖之看着黑屏的电话，差点握不稳手机。

明明受伤的是自己，为什么她们总能以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要求他？

如果一而再的退让，只能换来这些，那他都快要死了，为什么还要让？

他忍着痛开车去了医院。

很快，找到了孙文柏的病房。

隔着玻璃窗，他看到自己的亲生母亲，正一脸慈爱地为孙文柏削苹果。

而顾柔还有沈岚烟正陪着孙文柏打游戏，孙文柏笑得可甜了：“姐姐，岚烟，快保护我呀！”

顾霖之强忍着不适，推门走了进去。

孙文柏见到他，立马变脸扔下手机，缠住沈岚烟，红了眼眶求着：“霖之哥，你把岚烟让给我好不好？”

话落，病房里一片死寂。

顾母和顾柔依旧在做自己的事，无人训斥孙文柏不要脸抢别人老婆。

只有沈岚烟抬头看了顾霖之一眼，眼含愧疚，却任由孙文柏抱着，一动不动。

顾霖之气笑了，他死死盯着沈岚烟，满眼失望：“沈岚烟，我们完了。”

说完，他转身就要走。

沈岚烟这才慌了起来，推开孙文柏追出门，在走廊上拉住顾霖之胳膊：“霖之，你别生气，我和文柏没什么，他只是抑郁症很严重，需要人陪。”

“我本来想待会就回家陪你的……”

顾霖之却一把甩开她：“沈岚烟，你当我是傻子吗？”

他盯着沈岚烟的眼睛，看着她眼里的慌张，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可悲还是可笑。

“沈岚烟，去年我给孙文柏捐肾修养那段时间，你说家里没有医院条件好，要我在医院调养，可你却三天两头不来医院看我……”

“有一次，我偶然调了家里看宠物的监控，你猜我看到了什么？”

沈岚烟面色骤然发白，伸出手抱住顾霖之。

“你听我解释，是你妈说文柏因为我而抑郁症加重，所以我才把他接回我们家修养，我和他什么也没做……”

“是啊，你们什么都没做！”

顾霖之徒然打断，他一把推开女人，心口几乎要被激烈的爱恨冲断。

“可你却一边跟我说着工作忙，一边给孙文柏做饭，洗衣……甚至你在沙发浅睡，他偷亲你的时候，你都没有推开他！”

“霖之，我们已经要结婚了。”

“我本来不想戳破这一切，可你们实在欺人太甚！”

两人的话同时落音，顾霖之盯着沈岚烟，一字一句下通牒：“今天，我和孙文柏，你只能选一个。”

沈岚烟怔住：“我……”

话没说完，病房里传来‘砰’的巨响——

顾霖之侧头一看，就见孙文柏疯了般将头撞在墙上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