首席舞者这条路，沈佳思走了两辈子才走到。

当她站上国家剧院的舞台，拿到舞者最高荣誉后。

专栏记者问她：“沈女士，一路走来，你认为自己最想感谢的人是谁？”

沈佳思想了想，笑着回答：“我的前夫吧——感谢他心有所属，和我离婚。”

……

1988年，天津，大年初一。

巷子里家家户户鞭炮热闹，唯有沈家挽联雪白。

沈佳思飘在花圈上空，无知无觉。

对，她死了，死在33岁这年。

灵堂寂静，她看见自己的母亲和前夫顾淮宴站在她的遗像前。

这两人一块出现，沈佳思并不意外。

毕竟沈母向来看重这个年纪轻轻身价上亿的香饽饽女婿，对顾淮宴好得像是对亲儿子。

她意外的是——顾淮宴会来看自己这个前妻。

毕竟，如今铺天盖地的都是商业大鳄顾淮宴向著名歌星姜明姗求婚的新闻。

婚期将近，他还来这种晦气的地方？

沈母还在号哭：“我可怜的女儿，你要是听淮宴的，哪里会这样啊……”

“你要听淮宴的”是沈母最常说的话。

除此之外，还有“一定要好好对淮宴”“什么事都没有家庭和淮宴重要”。

沈佳思发现，自己生前就像个没主见的木偶，围着顾淮宴打转。

转到最后，丈夫和自己离了婚，另娶他人。

甚至离了婚还要受前夫可怜、住在他安排的房子里，活得像个笑话。

可是，谁让她放弃了文工团的工作……

这样想着，沈佳思又见沈母拿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。

她眉心一跳，视线不受控地黏在了上面。

沈母打开盒盖，沈佳思就见里面装的是她从小到大的奖状和荣誉，沈母却把这些都掀起，拿出最底下的信件来。

沈佳思顿时觉得被重重锤了下，呼吸不畅。

土黄色的信封上，还能看见【总政话剧团邀请】的字样。

8年前，1980年总政话剧团改制，便从各地的文艺团吸收人才，她还为自己没收到邀请遗憾难过了许久。

没想到是收到了，被自己的母亲藏了起来！

沈母将信件放进火盆里，哭着说：“佳思啊，你别怪妈，妈也是不想你跑太远……”

顾淮宴面上没有丝毫惊讶，一副早就知道了的表情。

他淡声劝慰：“姨，佳思不会怪你的，您也别太伤心，身体要紧。”

分明已经死去，沈佳思却感受到从灵魂深处冒出的寒意。

母亲瞒下她未来的事业，那时还是丈夫的顾淮宴，怎么能这般事不关己高高挂起！

从前的温情，此刻都和利剑一般，狠狠扎进了沈佳思的心里。

她冲向火盆，不顾那燃烧着的火。

可手伸进去，却连灰烬都摸不到。

是了，她已经死了。沈佳思颤抖的收回手，崩溃地哭出声。

她想：“如果还有下一世，我沈佳思绝不要再做一个‘好妻子’‘乖女儿’！”

阴沉的天空忽然一道惊雷，沈佳思惊骇抬头，却忽然眼前一黑。

……

不知身处黑暗多久，沈佳思才猛然惊醒。

她剧烈地喘息着，耳边的声音渐渐变大：“这衣服坏了……”

“我眉毛画歪了……”

搬衣服架的、化妆的，乱糟糟一片。

沈佳思抬眼，在镜子中看见了自己——两条长辫子，白领绿裙。

是话剧《报春花》女主角的装扮！那么她现在，竟然是在阔别十年的文工团后台！

沈佳思恍然转头，看见一旁的日历。

1980年12月1日！

她竟然回到了和顾淮宴结婚的第三年！

愣神间，有人叫她：“佳思，你家顾老板来看你了！”

沈佳思下意识起身，门口的男人撞入她视线。

轮廓深邃，黑色的毛呢风衣，称得顾淮宴越发身姿挺拔，冷峻沉稳。

如今顾淮宴已是国内最大的服装公司的老板，事业有成，大有名望。

往后只会愈发水涨船高。

可上一世灵堂的事情还历历在目，沈佳思只觉身心寒凉。

她问顾淮宴：“你怎么来了？”

沈佳思向来热切，这平静的态度让顾淮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。

他淡淡道：“文工团年末的汇报演出，理应来看看。”

看看？

是来看她，还是来看姜明姗呢？

沈佳思思绪翻涌，面上却平静点头：“好。”

报幕员喊着：“话剧《报春花》，准备了！”

沈佳思转身，没再看顾淮宴一眼，和大家一起上了台。

虽然已经很久没登台，但走位和台词，沈佳思仍是烂熟于心。

一出结束，台下掌声雷动。

下台时，沈佳思看见顾淮宴手里捧了束花。

红玫瑰、白百合，开得热烈，沈佳思脚步停住。

却见顾淮宴直接越过了她，将花送给了她身后的人。

在满场的惊羡声中，沈佳思怔然转身。

就见身穿群演服装的姜明姗捧着花，笑意娇羞。

沈佳思这才想起，这时的姜明姗还不是被顾淮宴捧得大红大紫的歌星，只是文工团的小配角。

她将心里那些苦涩和难受掀过去，却突然感觉面前一阵风刮过。

竟是沈母扑向了姜明姗，口中大喝。

“小狐媚子！敢勾引我女婿！”

一阵鸡飞狗跳。

经历了顾淮宴护着姜明姗，沈佳思拉着沈母，众人劝说等一系列步骤后。

四人终于离开了文工团剧院。

沈母拉着沈佳思追在顾淮宴和姜明姗的身后，顾淮宴却没看两人一眼，带着哭泣的姜明姗上了车。

轿车在两人眼前绝尘而去。

沈母却转身就怒骂沈佳思：“不争气的东西！连自己男人都看不住吗？还不快回去给淮宴做饭，小心他真不要你！”

沈母一通气撒完，也走了。

沈佳思只觉得麻木，循着记忆，慢慢地走回了家。

屋子里是这时代最流行的红木家具。

沈佳思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了许久，才终于有了重生的实感。

她随便弄了点吃的填肚子，将晚餐含糊地过了。

没一会儿，顾淮宴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回来。

当发现桌上没有饭菜，屋子里也没有沈佳思忙活的身影，他有几分惊讶。

当看见沈佳思静静地坐在书房里看书时，顾淮宴心中的讶异更甚。

良久，他抬手叩了叩书房的门。

沈佳思闻声抬头，撞进了他冷清的眼眸。

顾淮宴冷声开口，警告意味十足：“沈佳思，管好你妈，做好你妻子的本分，我不希望这种事发生第二次。”

妻子的本分……

这话，沈佳思上辈子听过。

当时顾淮宴和姜明姗港城同游的新闻闹得沸沸扬扬，她打电话求证时，他就是这么对她讲的。

沈佳思轻笑一声，却是反问：“你当着我的面把花送给其他女人，你有把我当成你妻子吗？”

顾淮宴真的愣了。

但他很快收敛了惊讶，冷眼看她：“结婚那天，我就说过，我爱的不是你。”

沈佳思垂下眼不再说话了。

两人结婚，是娃娃亲。

从她爷爷和顾老爷子那一辈定下的。

她本在江苏长大，嫁到天津来后她才知道，原来顾淮宴有个相爱的青梅姜明姗。

他是被逼着娶了她。

顾淮宴的视线在她白净的脸上垂落片刻，又收回，转身走了，只留下一句。

“早点休息，明天还要一块去爷爷家吃饭。”

第二日。

两人按时到了顾家，是顾老爷子亲自来开的门。

见了顾淮宴，老人家横眉冷对：“来了。”

看到沈佳思，又立马换成暖如春风的模样。

“佳思啊，快进来。”

顾老爷子的态度对顾淮宴并没造成什么影响，他进了屋，面色如常地坐到了沙发上。

顾淮宴作为红三代，改革开放后却没继续继承军人衣钵，而是选择转业，下海经商。

这离经叛道的做法当时就把顾老爷子气得不行，差点把顾淮宴腿打折。

顾淮宴倔，而顾老爷子也倔。

比如娶沈佳思，就是顾老爷子绝食逼得顾淮宴娶的。

一顿饭过去，顾老爷子把沈佳思拉到一边，嘱咐道：“佳思呐，你一定要坚持，坚持就是胜利！淮宴那小子就是面冷心暖，其实是个长情人。”

“你最是温柔妥帖，爷爷相信你，肯定能走进他的心。”

许是太久没和顾老爷子这样说过话，沈佳思眼眶有些酸。

顾老爷子是对的。

顾淮宴面冷心暖，所以离婚后，还愿意养着他这个前妻。

他也长情，所以爷爷一去世，就和她离了婚，和他一直喜欢的姜明姗在一起了。

但顾老爷子也错了。

他看错了她，沈佳思的心已经冷了，没有余热再去贴顾淮宴的冷脸。

她要离婚的。

从重生那一刻开始，沈佳思就已经下定决心。

从顾家出来，天色昏沉，冷风直往衣服里灌。

沈佳思裹着身子闷头往前走着。

顾淮宴看着前头那一小团，竟觉得有些稀奇。

以往沈佳思对他总是热切无比的，一有机会便见缝插针地往自己身边凑。

顾淮宴步子大，几下走到沈佳思身边，脱下大衣把她罩住了。

沈佳思愣了下，很快挣动拒绝：“不用了，走几步路就到家了。”

男人摁在她肩膀上的力道不容拒绝：“穿着，你病了我不好和爷爷交代。”

沈佳思动作一滞。

她的确是被强塞给他的责任。

她不再拒绝，只说：“谢谢。”

沈佳思愈发觉得自己要尽早和顾淮宴离婚，这样纠缠，对彼此都不好。

第二天，沈佳思很早就出了门。

她先去了一趟邮局，询问有没有自己的信件。

她记得总政话剧团改制的事儿就在这个月。

她不能再让沈母拿到邀请信。

没想到工作人员说有，沈佳思又惊又喜。

看着信封上【总政话剧团邀请】的字样，沈佳思立即拆开来，看见了信内写着——【请受邀人于一个月内到北京总政话剧团报到。】

她恨不得马上去这个地方，又迫使自己平静下来。

之后，沈佳思去了话剧团。

刚到排练室门口，就看见几个女生正热热闹闹地围着姜明姗恭维。

“明姗，这么好的胶片相机，是顾老板送你的吗？”

姜明姗抿嘴一笑，点了点头。

有人恭维，自然有人看不惯。

一个女生直翻白眼：“人家顾老板是佳思的丈夫，你插足别人婚姻，还敢这么招摇，也太不要脸了吧！”

“喂！怎么说话的，谁不知道明姗和顾老板从小玩到大，我看沈佳思才是插足的那一个！”

这头一开，一群人顿时吵得不可开交，闹哄哄一片。

沈佳思一时退也不是进也不是。

外头突然有人进来，问候了句：“佳思，你在这儿呢。”

一群人的目光全都朝她聚过来，场面霎时安静。

沈佳思也觉尴尬，装作平静地抬了抬嘴角：“我刚来。”

还是姜明姗率先打破沉默：“在话剧团里，大家就别讨论别人的家事啦。”

说着，她朝沈佳思走过来，笑意盈盈地将相机拿给她看。

“佳思，你看，这是淮宴送我的新相机。”姜明姗说着压低了声音，“他说啊，想记录下所有我们的美好时光，等我们老了再一起看呢。”

姜明姗的惺惺作态让沈佳思觉得可笑，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这话刺痛。

怔然间，她想起上辈子，自己和顾淮宴一张合照都没有。

就连结婚照，都没有拍过。

思绪惊起，又沉然落下，沈佳思笑起来：“这样啊，那挺好的。”

上辈子，她和顾淮宴本也没有什么美好时光。

这辈子，她和他也很快就要到头了。

沈佳思没急着回家，在排练房加训到九点。

走到门口，才发现舞鞋没拿，沈佳思又折返回去。

没想到听见了姜明姗的声音。

“哎呀，淮宴，让别人看到了多不好意思！”

然后是顾淮宴沉稳低沉的声音：“有什么关系，让她们说，我不在乎。”

屋里那一盏暖黄的灯晕开了黑暗，也将两人的身影印到墙上。

沈佳思上前一步，看见顾淮宴单膝跪在姜明姗面前，正替她换着鞋，温柔又认真。

灯光暖黄，两人圆满。

这一瞬，好像只有沈佳思的世界漏失了一拍。

沈佳思下意识后退一步，年久失修的地板吱嘎一声。

两人朝她看来。

沈佳思这一刻说不清是尴尬更多还是苦涩更多。

顾淮宴愣了一下，立即站起身来。

姜明姗故作惊讶地捂起嘴：“佳思，你也在啊！”

沈佳思强行收敛了情绪，点点头：“加训了一下，你们聊。”

没有哭闹，也没有激烈的情绪，但她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声音，仍透露出了脆弱。

顾淮宴心里怪异的感觉一晃而过。

沈佳思没等两人反应，转身就走。

顾淮宴下意识想跟出去，又被姜明姗给拽住。

“淮宴，太晚了，你送我回家吧。”

顾淮宴回过神，点了点头。

……

沈佳思独自回了家，洗好澡的时候，顾淮宴才从外面回来。

沈佳思自顾自铺着被褥，谁知却听到顾淮宴一句破天荒的解释。

“刚刚的事情，你别误会。”

沈佳思转头，目光平静地看着他。

顾淮宴继续说：“我和明姗从小一起长大，这些都是做惯了的。”

沈佳思没说话。

她想到自己，别说被换鞋了，顾淮宴恐怕连她穿什么颜色的鞋都不知道。

他的解释只是让她显得更可怜罢了。

最后，沈佳思只是平静地一点头：“嗯，你不怕别人说，我也不会说出去的。”

顾淮宴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回，愣了一下。

半晌，他才开口：“年末了，之前的战友回乡，说要聚一下，就在这周六，说想见见你。”

沈佳思这才诧异了。

前世，两人结婚十年，顾淮宴也从没带沈佳思去见过他的战友。

是愧疚，还是补偿？

可他不爱她，又何必多此一举？

她想了想，还是拒绝了：“不用了，你们聚会我不掺和。”

她很快要离开顾淮宴，也不必多此一举。

顾淮宴本也没把这件事当回事，但沈佳思的拒绝让他一下不爽起来。

他口气不容置喙：“我已经答应了，你做好准备就行。”

顾淮宴说完，就直接走向浴室。

沈佳思看着他的背影，哑口无言。

第二天，话剧团。

今天是新剧目选女主角的日子。

在几人的竞争中，沈佳思高票当选，毫无悬念。

排练结束后，姜明姗从后面追上她。

“佳思！”

沈佳思停住脚步，侧眼看她：“有事？”

姜明姗并不在意她冷淡的态度，依旧笑意盈盈：“现在有句话叫情场失意职场得意，看你这样，我就知道这句话是真的。”

沈佳思一愣，想说什么又觉得何必多费口舌，直接转身就要走。

姜明姗见此，脸色几经变化，最后竟是自己向后一倒，惊叫一声，跌下了楼梯！

团里其他人被这声惊动，全都围了出来。

姜明姗哭得委屈不已：“佳思，你、你为什么要推我……”

一拨人围上去扶姜明姗，纷纷打抱不平。

“沈佳思你也太小肚鸡肠了，借着自己主演的身份为难人嘛不是？”

“看来之前那相机的事情，觉得脸上难看呗，就想伺机报复。”

沈佳思只觉瞠目结舌。

她还没反应过来，有人拨开人群，声音无比熟悉：“这里怎么了？”

沈佳思转过头，不出所料地看见了顾淮宴。

男人看见摔倒在地的姜明姗，脸色骤沉。

姜明姗哭得更大声：“淮宴，佳思她推我……”

顾淮宴直接蹲下身，把地上的姜明姗抱起，语气温柔：“别怕，我送你去医院。”

做完这些，他才终于分了个眼神给沈佳思，力道之重，仿佛能在她脸上刻下一道伤痕。

沈佳思想说什么，顾淮宴却没给她机会，抱着姜明姗直接离开了。

晚上10点。

沈佳思还在客厅等人。

直到听到顾淮宴回来的动静，她立马起身。

迎着男人冷冽的目光，她开口解释道：“姜明姗是摔倒的，不是我弄的。”

顾淮宴上下打量她，开口便是嘲讽：“不是你？难道她拿自己的腿来害你？”

沈佳思一时憋闷，深吸一口气说：“今天选主演，我都当选了，有什么需要我去害她？”

她不过说实话，顾淮宴却变了眼神：“沈佳思，你很得意明姗比不过你吗？”

沈佳思一时哑然，唇边有自嘲的弧度掠过。

顾淮宴已认定了是她干的，再怎么解释他都不会信，何必白费口舌。

顾淮宴见她不说话，一声嘲讽又了然的轻笑后，直接进了书房。

第二天，姜明姗没来话剧团，沈佳思在一片异样的眼神中排练着。

就在这时，突然有个人冲进排练室，朝她大喊。

“沈佳思，你妈来替你交退团申请了！”

这消息太过猝不及防，沈佳思听得脑袋骤然一空。

上一世，沈母提了退团的事情之后，沈佳思纵然不愿，但最终还是屈服地打了申请。

这回被她有意拖过，没想到沈母会这样不依不饶。

沈佳思连忙到了后台，刚走几步，沈母就怒气冲冲地进来了。

沈母声音大得惊人：“沈佳思，你现在都是富太太了，干嘛整天泡在这下九流的地方，你又不是什么舞女！”

这地图炮让周围看热闹的视线一下就变了个意味。

“妈！”

沈佳思几乎要窒息，提高音量打断了沈母的话。

“这是我的工作，我喜欢它！”

“你这个拎不清的死丫头！”

沈母几步冲到沈佳思面前，狠狠戳了下她的额头：“跳什么跳！有什么事情能比淮宴重要！淮宴都来找我抱怨你不顾家庭了你知道吗？！”

原来如此。

沈佳思额心生疼，心口更是发寒。

她这才明白沈母为什么突然跑来要强行给她退团，原来是顾淮宴在替姜明姗报复自己。

沈母见沈佳思不反驳自己了，以为她又像曾经那样屈服了。

她命令道：“立马给我把这个话剧团退了听到没？好好在家里待着！伺候好了淮宴要什么没有！”

沈母说完，扫视周围一圈人后高昂着下巴走了。

沈佳思在一片指指点点中，浑身无力地坐到凳子上。

重活一世，她再一次看清了自己到底活在怎样荒唐的世界。

沈佳思一抹眼睛，稳住情绪后继续上台排练。

午休前，她到了团长办公室。

看见她，团长开口就是一声叹息：“佳思啊，你是来申请退团的？”

沈佳思一怔，也明白了自己之前有多听沈母的话。

团长竟是默认她会听话退团……

沈佳思苦笑一声，却是认真地说：“团长，我要拿回我的退团申请，这不是我的本意。”

这下，团长才露出了讶异的神色。

她看着沈佳思有几分欣慰：“佳思啊，继续文艺事业，或者去国外深造，都是可以走的路。”

团长语重心长：“人啊，还是要为自己活的。”

经历过上一辈子，沈佳思早就决定不会再照着沈母的话围着顾淮宴转了。

她点了点头，郑重地说：“我会的。”

从话剧团出来，寒意料峭。

沈佳思往街口走，看见了顾淮宴的黑色轿车。

这时，她才想起今天是要跟顾淮宴的战友聚餐的日子。

沈佳思垂眸上了车。

顾淮宴冷着脸，没有一声招呼。

汽车开动，车内一片压抑。

良久，沈佳思听见顾淮宴说：“今天团里的事情，我听说了。”

分明是他授意的事情，却还要装模作样。

沈佳思一口气憋闷在胸口，仍回得轻描淡写：“哦，就是一件小事。”

顾淮宴这才瞥了她一眼，语气平平：“你退团在家待着不好吗？”

沈佳思语气亦平平：“不好，这是我的事业。”

顾淮宴勾勾唇角，略显讥讽：“事业？是不愿意让明姗顶替你主演的位置吧？”

沈佳思胸口更闷了，她感觉身体里有种情绪在横冲乱撞，又被自己硬生生压下。

她闭上眼，不想和他再争辩什么。

饭店包厢内，暖气正盛。

顾淮宴的战友们一见沈佳思，就热情地招呼道：“这是嫂子吧？今天可终于见到了！”

顾淮宴揽住沈佳思的肩膀，突如其来的肢体接触让她躲了一下，又被男人按住。

耳边，是他略带笑意的声音：“我妻子，沈佳思。”

沈佳思也只能挤出笑点头：“你们好。”

两人落座，桌上几乎每人都带了家属来。

顾淮宴和战友在一块时，他身上那种商人的精明感被削弱了，袒露出别样的生气来。

沈佳思有些出神，发现前世今生，两人结婚这么久，自己其实真的不太了解他。

他的世界，自己很少涉足。

他不愿意，她也没机会。

中场休息时，沈佳思从洗手间出来。

就见顾淮宴正和一个战友在阳台上抽烟。

战友醺然发问：“淮宴哥，当时不都在说你和姜明姗好事将近吗？怎么娶的是现在这个？”

夜晚寂静，冷风寂寂，也将顾淮宴的声音清晰地送到沈佳思的耳朵里。

“不用把她当回事儿。”他吐出口烟，答得漫不经心。

“明姗和我赌气了，今天才会带她来，说不定哪天就离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