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不归的号码》第一章：午夜客服

晨光穿过重症监护室外的百叶窗，在走廊的白瓷砖上切出一道道冰凉的光束。程念坐在折叠椅上，背部僵硬得像压着整夜未散的霜。林奕被推入ICU已超十二小时，他的生命体征稳定却仍未苏醒。值班护士递给她一杯温水，她愣愣地接过，指尖却在触碰杯壁的瞬间失去了力度，几乎掉落。

手机屏幕上，昨夜的通话记录安静地躺在第一行，备注为“未完结交易”。她反复退出又打开，想找到一个合理解释——也许是自己心因性幻觉，也许是某个恶作剧的黑客。而当她拉开背包拉链时，一封泛黄的信件静静地躺在最上层，纸张边缘潮湿，封口处按着他们订婚时常用的手绘蜡印。

信封上只有两个字：致念。笔迹是林奕惯用的细长楷体。她的手指停在信封上方良久，忽然察觉自己的记忆里缺了一块棱角分明的空洞——大学舍友周欣的笑声、宿舍阳台晒满照片的画面统统散失，只剩下一句模糊的“我们以后再聊”。她甚至无法回忆起这位好友的长相，只记得对方在大雨里递伞的剪影。

信纸展开的一瞬间，空气仿佛凝滞。林奕在信中叙述他当初决定求婚的那天，如何在父亲旧衣柜里翻出母亲的婚纱，又悄悄测量她的指围。“如果未来哪天我们走散了，请你一定要读到这封信。”他写道，“我相信所有被风吹散的东西，依然会沿着我们约定好的轨迹回到你手里。”

程念几乎要在医院走廊失声痛哭，可她终究只是把信摊在膝上，像校对员那样一字一句确认真伪。信纸的折痕、字迹间轻微的渗墨，都是熟悉的痕迹。与此同时，她的脑海里不断升起一个念头：那通热线电话不仅真实存在，交易也已经完成。代价是她关于周欣的全部记忆。

她再次拨通402的号码。与前夜不同的是，这回电话没有任何等待，直接被接通。那道熟悉的温柔女声仿佛在耳边唇语：“您好，这里是时空补偿热线。不建议您在短时间内重复确认同一笔交易，以免引发额外损耗。”

“你们拿走了谁？”程念逼自己稳住音量，“我不记得她了。我的记忆被你们拿去哪里？”

客服沉默了几秒，随后报出一串冷静的数字：“记忆编号A-079，记录‘大学时期的友谊’。已进入回收序列。根据条例，一旦回收，将被放入公共补偿池以匹配其他求助者的缺口。此过程不可逆。”

程念攥紧手机，指尖抵住额角。她突然意识到，自己连恨的对象都找不到。那份记忆已经不再属于她，就像周欣从未在世界上出现过。客服接着提醒她，未来七十二小时内如果出现认知缺口或情绪失衡，可以拨打“后悔期专线”申请心理调解服务，但无法退回代价。

挂断电话后，她在医院天台吹了很久的风。城市用早高峰的喧嚣提醒她，世界没因任何人的失去而停止。她翻开林奕的信，最后一段写道：“念念，别怕未知的路，我会在你敢于触碰的那一刻出现。即使不是我亲自过去，也会有人带着我的回应抵达。”

这句话像是潜意识里一块暗语，让她第一次认真回想昨夜听到的钢琴曲。那不是医院或救护车常见的提示音，而是林奕在他们的“秘密清单”中写过的曲子——专属于他们的暗号。程念突然想到，他或许早知道这串号码的存在，甚至做过某种准备。

下午的阳光洒在病房玻璃上，林奕的手指轻微动了一下。医生告诉她这是神经反射，不代表意识复苏，但她依然被一股热流冲击，捧着他的手贴在脸上。她想问他那封信是谁保管的，想问他到底对402了解多少，可所有问题都必须等他醒来。她只能在病房角落设一个小桌，放上笔记本，开始写有关热线的笔记。

那天夜里，她在病房陪护椅上翻看手机。她把“时空补偿热线”的关键词输入网络，搜索结果却几乎为空，只有一个匿名论坛的帖子，标题写着：“有人拨过那个不存在的号码吗？”帖里只有寥寥几个回复，大多半信半疑。唯一一个较长的回复来自一个ID为“白川录音”的用户，对方说自己正在做一期关于都市传说的播客，希望收集线索。

程念犹豫了整整半个小时，最终给那个ID发去私信：“如果你愿意，我们可以见面谈谈。我已经完成第一笔交易。”发送的一瞬间，她意识到自己又迈出一步，将秘密向陌生人敞开。可她也明白，一个人面对“等价交换”的深渊太危险。如果402真的存在更多规则，她必须弄清楚。

她把信收进护士站提供的透明夹袋，贴上标签写着“林奕——信物”。在标签的另一侧，她写下今日日期，并加上一句：“记忆缺口：周欣”。这是她第一次把失去记录在纸面上，像为一位陌生人立下未竟的墓碑。

凌晨的医院渐渐安静，只有监护仪的滴答声与偶尔的脚步呼应。程念把椅子挪到床边，靠着林奕的枕边睡去。梦里，她站在无人的展望台，看见城市灯火在脚下汇聚成数字。402像灯塔一样闪烁，呼唤她再次接近。电话那头似乎有无数低语，像潮水般向她逼近。

醒来时已经是清晨五点半，天空泛起灰蓝色。她摸向无名指，发现戒痕更加浅淡。手机振动，屏幕上跳出一条匿名陌生的短信：“交易对象已通过审核。请注意：在未达成3次交换前，您的请求无法判定成功。”

信息末尾附着一段冷冰冰的提示：“请保管好已归还的物品。失误损坏，将视为您自愿放弃交易成果，热线不再补偿。”

程念凝视着屏幕，忽然无比清晰地意识到：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。医院的窗外，清晨第一班公交缓缓驶过，车窗上的广告反射出她疲惫的脸。她把林奕的信贴在胸口，仿佛那里有一面不再倒塌的盾。面对一个看不见的对手，她只能更认真地记录、分析、寻找同盟。402的声音在耳边回荡：“请珍惜您的选择。”

她合上笔记本，写下当天的行动计划——向白川自我介绍，追溯林奕提到的所有“备用方案”，以及确认周欣是否可以在现实中被查证。她不知道记忆的空洞是否还能找到补丁，却明白只有行动才可能让她保住剩下的一切。

小说《不归的号码》 不归的号码第2章 试读结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