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辑:爱八文学    更新时间: 2025-10-14 14:27
全文阅读

建康城的暮色,总是带着一股濡湿的、挥之不去的颓靡气息。秦淮河水泛着浑浊的泡沫,裹挟着落叶与不知名的秽物,慢吞吞地流淌。两岸的朱楼画阁里,丝竹管弦声早已歇了大半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死寂。偶尔有高门大户的牛车驶过青石板路,轮毂发出沉重而焦虑的吱呀声,很快便消失在深不见底的巷陌里。这是东晋太元末年的秋天,北方的胡骑磨刀霍霍,江左的朝廷依旧在醉生梦死与互相倾轧中消耗着最后一点元气。

高长卿缩了缩脖子,将身上那件半新不旧的青布直裰裹紧了些。穿越过来大半年,他总算勉强适应了这见鬼的世道。前世他是个社畜,这辈子,他只想活着,最好能活得稍微舒坦点。什么王图霸业,什么家国天下,对他来说太遥远,也太沉重。可惜,树欲静而风不止。躲过了北地流民的刀兵,却没躲过南方士族的算计。一纸莫名其妙的婚约,他就成了吴兴沈氏那位大名鼎鼎的“女公子”沈清辞的未婚夫——一个身份尴尬,注定被所有人瞧不起的赘婿。

“赘婿就赘婿吧,”高长卿自我安慰,“好歹有口饭吃,有个屋檐遮风挡雨。”他抬头望了望沈家那气派非凡,却也透着一股森严冷寂的府门,深吸了一口气,抬脚迈了进去。

婚礼办得仓促而古怪。没有寻常人家的喧闹喜庆,宾客寥寥,大多是沈氏族人,眼神里掺杂着审视、怜悯,还有毫不掩饰的鄙夷。高长卿像个提线木偶,被人摆布着完成了所有繁琐的礼仪。直到被送入那间布置得勉强算得上喜庆,却依旧透着冷清的新房,他才稍稍松了口气。

红烛高烧,映得满室朦胧。

新娘子端坐在床沿,凤冠霞帔,身姿挺拔。即使隔着厚厚的盖头,高长卿也能感觉到那下面透出的锐利与冰冷。这就是沈清辞,吴兴沈氏这一代最出色的女子,据说精明强干,武艺超群,撑起了家族小半壁江山,也让无数男子自惭形秽。

高长卿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,心里盘算着该怎么开口,进行这史上最尴尬的初次夫妻会谈。是先说“娘子万福”?还是直接表明自己人畜无害,只求混吃等死的态度?

他还没想好,眼前红光一闪。

那顶精致的凤冠被一只素白修长的手猛地掀开,随意掷在榻上。露出一张脸,眉目如画,肤光胜雪,确是不可多得的美人。只是那双点漆般的眸子里,没有丝毫新嫁娘的羞涩或温婉,只有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霜,以及一种近乎猛兽般的警惕。她动作快得惊人,高长卿只觉眼前一花,一点冰冷的锋锐已经抵在了他的喉结上。

那是一柄装饰古朴的短剑,剑身隐有秋水般的纹路,寒气刺得他皮肤起了一层栗粒。

沈清辞站起身,比高长卿还略高一些,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,声音如同碎冰相撞,字字清晰:“高长卿?”

高长卿喉咙动了动,那剑尖随之微微调整,吓得他立刻僵住。

“听着,”沈清辞的目光锐利如刀,刮过他因为紧张而有些苍白的脸,“这门亲事,非我所愿,乃家族所迫。你入赘沈家,我给你一个安身立命之所,保你衣食无忧。但除此之外,你休要妄想其他。”

她的语气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:“从今日起,你住东厢,我住西厢,未经允许,不得踏入我房门半步。人前,你我是夫妻,人后,你我互不相干。”

剑尖又往前送了半分,高长卿甚至能感觉到皮肤被压陷的微痛。

“尤其,”沈清辞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杀意,“敢碰我一下,我就杀了你。”

……

高长卿的赘婿生涯,就在这样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开始了。沈府上下,无人将他这位姑爷放在眼里。下人们表面恭敬,背后窃窃私语。沈家的族老们,更是当他透明。高长卿倒也乐得清闲,每日里不是在沈家那藏书颇丰的书斋里翻阅这个时代的典籍,就是溜出府去,在建康城的大街小巷转悠,亲眼目睹这末世繁华下的疮痍与悲辛。衣衫褴褛的流民蜷缩在墙角,眼神麻木;高门子弟鲜衣怒马,呼啸而过,留下肆意的狂笑;偶尔还能看到一队队兵甲不全、面有菜色的士兵无精打采地巡街。

这一切,都让他更加坚定了苟全性命的念头。什么风流,什么建功立业,都是虚的,活下去才是硬道理。

然而,麻烦总会自己找上门。

全文阅读
已经没有了 返回本书目录 下一章

同类推荐