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棚内气氛瞬间紧张而热烈。
覆盖的麻布被解开,浓郁到化不开的酒香如同实质般汹涌而出,瞬间填满了整个空间,霸道地驱散了之前所有的气味!
那香气纯净、醇厚、层次丰富,带着高粱的焦香、玉米的甜润,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、源自顶级酒曲的醉人芬芳,绝非市面上任何酒水可比。
三名酒工和徐天、杏儿全都惊呆了,贪婪地呼***这从未闻过的醉人气息,脸上写满了震撼。
“老天爷……这……怎么这么香了?”赵大喃喃道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鼻子。
姜岁寒唇角微扬,目光却已投向工棚中央那座沉寂了数日、此刻在晨光中闪耀着冰冷金属光泽的黄铜蒸馏塔。
“上料!”她声音清越,带着磨砺刀锋般的锐气。
蒸馏塔巨大的黄铜蒸馏釜(甑锅)被打开,内部蒸汽弥漫。
拌入了大量疏松稻壳作为填充物的发酵酒醅,被一铲一铲、均匀地装入滚烫的甑锅中。
姜岁寒亲自监督装甑过程,要求“轻、松、匀、薄、准、平”,确保蒸汽能均匀穿透每一层酒醅。
“装甑是蒸馏的根基!气不均匀,酒就出得不纯,杂味就多!”
她一边指导酒工,一边在脑中再次吐槽。
“那些书里,主角把酒醅往锅里一倒就完事?蒸汽能通上来才怪!不是夹生就是焦糊!”
甑锅装满,严丝合缝地盖上连接着精馏塔节(天锅)的沉重顶盖,特制的胶泥在接口处反复涂抹密封。
盘旋的紫铜螺旋冷凝管末端,光洁的铜质出酒口下方,早已摆放好一排排擦拭得锃亮的、容量一致的粗陶酒坛。
“倒井水!点火!”姜岁寒一声令下。
负责烧火的酒工立刻将干燥的松木柴塞入灶膛,火苗迅速蹿起,***着巨大的铜釜底部。
另一边,冷凝水管的阀门被缓缓拧开,冰凉清澈的井水开始无声地注入螺旋管道。
所有人屏息凝神,目光死死盯着那冷凝管末端的出酒口。
时间在柴火噼啪声和冷凝水流淌的细微声响中一分一秒过去。
铜釜内,蒸汽升腾,穿透层层酒醅,携带着酒精和芳香物质。
终于!
一滴,两滴……
晶莹剔透的液体,带着新酒特有的微浊感,如同断线的珍珠,从冷凝管末端滴落,坠入下方接酒的陶坛中!
“出酒了!”杏儿忍不住低呼出声,声音带着颤抖。
紧接着,细流汇成,叮咚作响,落入坛中。
一股极其浓烈、纯粹、带着爆炸性力量的酒气瞬间蒸腾而起!
这香气是如此霸道,如此纯粹,如此……陌生!
它像一把无形的重锤,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嗅觉神经上!
高浓度的酒精气息混合着纯净的谷物焦香、玉米甜韵,以及顶级酒曲赋予的复杂花果清香,形成一股摧枯拉朽般的感官洪流!
“我的天……这……这酒气!”
老酒工赵大猛地吸了一口,被那强烈的冲击呛得连连咳嗽,眼泪都出来了,但脸上却满是极致的震撼与陶醉。
“霸道!太霸道了!闻着就上头!”
徐天也忘了尊卑,使劲往前凑,贪婪地嗅着那前所未有的浓郁酒香,喃喃道:“活了半辈子……从未闻过如此……如此纯粹浓烈的酒香!这……这真是咱们酿出来的?”
姜岁寒却异常冷静。
她目光锐利,紧紧盯着那流出的酒液。
初始流出的液体浑浊度较高,酒气也最为暴烈刺鼻。
酒头~
杂质多,甲醇含量最高!绝对不能要!
她果断移开接酒的坛子,换上一个专门标记好的空坛。
那刺鼻的酒头被单独收集,量不大,却带着危险的气息。
酒头是发酵过程中不可避免产生的‘头号杀手’!
那些穿越小说主角,一上来就喝刚蒸出来的酒,还大呼痛快?
嫌自己命长!
甲醇中毒,轻则失明,重则要命!
她上辈子就是被这玩意儿送走的!
酒头过后,流出的酒液渐渐变得清亮起来。
姜岁寒再次更换酒坛。
此刻流出的,才是真正的精华——酒心(也叫酒身)。
酒液晶莹剔透,如同山涧清泉,在陶坛中跳跃着,折射出迷人的光泽。
那浓郁的香气也变得醇厚、协调,少了初始的暴烈,多了圆润的芬芳。
“好酒!好酒啊!”赵大忍不住赞叹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,“这颜色!这透亮劲儿!跟水晶似的!”
姜岁寒拿起一个干净的瓷碗,接了小半碗刚流出的酒心。
她并未立刻品尝,而是轻轻晃动碗壁。
奇迹出现了!
那清澈的酒液,竟如同油脂般黏稠,沿着碗壁缓缓滑落,形成一道道清晰、饱满、如同泪痕般的“酒柱”!
挂杯现象极其明显!
“挂杯!”徐天惊呼,“只有最醇厚、最顶级的好酒才会如此!”
姜岁寒这才将碗凑近鼻端,深深吸了一口气。
纯净!浓烈!
谷物精华被极致萃取的芬芳直冲脑海,带着顶级的酒曲赋予的、令人愉悦的复合花果香调,毫无邪杂异味。
她浅浅抿了一口。
轰——!
一股纯净而炽热的暖流瞬间在口腔中炸开!
它像一条燃烧的火线,从舌尖迅猛滑过喉头,直抵胃脘!
那灼热感是如此纯粹、如此强烈,却毫无低劣酒精的烧灼刺痛感,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、令人振奋的“净爽”!
高浓度的酒精(估计在70度以上)带来的强烈冲击过后,是绵长而丰富的回味。
高粱特有的焦糊香、玉米的甘甜感、酒曲带来的花果清韵层层叠叠,在口腔和鼻腔中萦绕不息。
口感醇厚丰满,如同丝绸般顺滑,毫无低档酒的寡淡、酸涩或杂苦!
“好!”
姜岁寒眼中爆发出璀璨的光芒,只吐出一个字,却重逾千钧。
超级工厂优化的酒曲,加上她极致的手工和这精密的蒸馏塔,终于诞生了超越时代的琼浆!
酒心持续流淌,香气弥漫整个工棚,醉倒了所有人。
当酒精度开始明显下降,酒液变得寡淡,尾味出现水味时,姜岁寒再次更换酒坛。
酒尾,度数低,杂质和酸酯类多,口感差。
她并未像处理酒头那样嫌弃,而是收集起来,下次拌入酒醅中再次蒸馏,还能提取出不少好东西。
这叫“回糟”。
她指挥着酒工,将珍贵的酒心按批次、按接酒时间,分别装入不同的陶坛中。
每一坛都仔细封上加了封泥的厚实木塞。
她亲自执笔,在坛身贴上红纸标签,上面用工整的小楷详细记录:生产日期、原料配比、批次、酒度预估(头、中、尾段)。
看着眼前一排排封存好的陶坛,如同列队的士兵,姜岁寒指尖拂过冰冷的坛壁,感受着里面沉睡的***烈焰。
“这才叫真正的酒。”
她低声自语,目光穿透工棚的墙壁,仿佛看到了整个安县乃至更广阔的酒水市场。
“呵呵,让这个时代的古人也尝一下‘细糠’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