编辑:爱八文学    更新时间: 2025-02-06 18:3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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韩祐庭在结婚三十周年这一天,***了。

他死之后,他的妻子纪明月在第二个月就有了新的丈夫。

他屋子里的东西都被丢掉。

他最喜欢的那颗银杏树也被砍了换做梧桐。

他没有孩子,所以连最后可能记得他的人也没有。

……

2012年,北平机关大院。

“祝纪部长结婚三十周年快乐!”

韩祐庭坐在纪明月身边,平静地听着祝贺。

宴席过半后,纪明月便消失不见了。

韩祐庭清楚她是去找那个男人了,但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计较了。

“这韩祐庭也是自作孽,拆散一对有情人,现在还不是孤零零一个。”

“别多嘴了!”

“本来就是,本来纪明月一个外交部长,韩宇涛一个机关干事,现在要是在一起该是一对多美满的眷侣。”

细碎的声音飘进了韩祐庭的耳中。

可他却始终一言不发。

宴会结束,他平静地收拾好家里的卫生后,便独自一人走到了房间里。

他坐在窗口,透过青绿色的木窗看去,外头是一颗光秃秃的银杏树干。

同样景色他已经看了三十年了。

直到天色黑了。

他默默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绳子,套在了房梁上,自己也站在了凳子上

“扑腾”一声,凳子倒地。

他叫韩祐庭,在结婚三十周年这一天,***了。

……

韩祐庭没想到自己还能活。

再度睁眼,他本以为自己是被救了,一起身却发现了不对劲。

——窗外的银杏树竟是茂密繁盛的。

视线一扫。

红彤彤的挂历上,1982年5月12日的几个大字刺入眼中。

韩祐庭大脑瞬间一片空白。

不知呆滞了多久,他才终于明白自己竟然回到了三十年前,回到了他和纪明月刚结婚三个月的时候。

打开房门走进客厅。

入目是崭新的老式桌椅,天花板上的风扇韩“噗嗤”地转着。

韩祐庭神色恍惚地站在那儿,正在这时,门被推开了。

他一抬眸,就看见了年轻时候的纪明月。

她一身笔挺的白色工装,清秀的面容又有几分英气,眉眼柔和却也带着上位者的压迫气势。

这是他爱了一辈子的女人,也是他强大、自信且疏离冷漠的妻子。

失神间,纪明月将手中的袋子放在了桌上,淡漠说道:“今天你家里人都会来,多做点饭菜吧。”

说完,她看也没看他就走了。

韩祐庭顿了一瞬,才上前拿起菜进了厨房洗菜。

冰凉的水透过手掌沁入心脏,他感觉自己好像身处一个真实无比的梦。

他又回到了那个做了三十年的噩梦的开端。

这一年,他被亲生父母找回。

也是这一年,他因被人下药和纪明月睡在了一起,这件事就是他们两人被迫结婚的噩梦开端。

时针走到了六点。

韩祐庭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,一个面容俊朗的男人上前接了过来。

他叫韩宇涛,现在是宣传处最年轻的干事,任谁来了都要说一句不愧是韩家的儿子。

如果20年前,他们两人没有被抱错的话,韩祐庭也许便是他现在这样。

韩宇涛笑着夸赞道:“祐庭和明月结婚三个月,厨艺比之前好多了。”

韩祐庭眸子颤了颤。

做了三十年的饭菜,自然与现在天差地别。

韩祐庭抿紧唇,不知道该回什么,许久没有接话。

他的沉默却引来了饭桌边韩父的怒斥:“杵在那里做什么?别人和你说话也不知回应,简直像个木头一样!”

韩母劝着:“好了,老关,少说两句。”

随即,她又看向纪明月道:“明月啊,我知道让你嫁给祐庭你心里有气,是我们韩家对不住你……”

说着说着,韩母就红了眼睛。

韩宇涛闻言,立即拍着她的手臂:“妈,都过去了。”

韩祐庭宛如木桩子一样,直直站着看着面前眼熟的这一幕。

上辈子他不知道看了多少回。

一开始他还会解释:不是他给纪明月下的药,他也是受害者……

可无论他说什么,也没有人会相信他。

他们说他无耻,他们说他恶毒,他们指责他居然用这种龌龊的手段抢夺自己弟弟喜欢的人。

韩祐庭一开始也会委屈、悲愤、难过。

后来他说累了,喉咙也哑了,心才终于不痛了。

韩父跟着叹气,余光瞟到面无表情的韩祐庭身上,气更不打一处来,当即冷喝出声:“你还有脸站在那里?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有教养的畜生!”

一旁的纪明月蹙了蹙眉,唇一动,试图打断。

韩祐庭却开了口,许久未出声的声线干哑不已:“爸,你说我没有教养,那你教过我什么?”

韩祐庭是真的单纯的疑惑。

他的亲生父母,教过韩宇涛读书明事理,让韩宇涛进了机关当上了干事;教他的大哥韩临擒拿格斗和军事知识,让韩临年纪轻轻成为海军少尉。

可他韩祐庭呢?

在他被认回来的这半年,连这句爸字都不是韩父教他说的。

韩祐庭这句话一出,满堂静寂。

以往半天打不出一个屁的韩祐庭居然学会讽刺了?

韩父气得涨红了脸,站起来就要给韩祐庭一巴掌,却被纪明月一把拦下了。

“韩伯父,歇口气吧。”

纪明月说着转身又看向韩祐庭,沉声道:“你父母毕竟是长辈,念你两句听听就算了。”

念他两句?

韩祐庭如同一潭死水的眸子泛过一丝涟漪。

自从他回到韩家,就一直被‘念’。

“你这个字太丑了,没有宇涛的一分好。”

“你就不能改改你走路的姿态,一点都不像宇涛,成天没精打采的。”

……

可是,他有什么错呢?

韩祐庭从小生活的环境与韩宇涛完全不同。

他被抱错后,长在农村。

每天,他天不亮就得起来割猪草喂猪,做饭洗衣服。

一家六口人的家务全压在他的身上,他没有时间学习,更没有时间练习走路的姿势。

甚至韩家人找到他时,他差点就要被送进厂里打工,给养父母家的弟弟赚彩礼钱。

这样的韩祐庭怎么可能和从小接受优良教育的韩宇涛相比呢?

韩祐庭想了很多,却一句话也没说,越过他们径直回了房间。

门一关。

将身后的呵斥隔绝在门外。

不知过了多久,韩家人终于走了。

韩祐庭躺在床上,看着白色的床帐愣愣出神。

门倏的被推开,纪明月大步走至床边,眉宇微皱,俯瞰着他:“你今天怎么回事?是那里不舒服吗?”

她语调微冷,带着质问。

但韩祐庭始终一言不发。

纪明月眉间更深了,她语气不耐起来:“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?”

听见这话,韩祐庭的心像被烫了一下。

上辈子,这句话是他经常问纪明月的,那时纪明月给他的回答就是‘沉默’。

一日一日,一夜一夜这样地过下去,像是钝刀子割肉一样,几乎将人要折磨死。

到最后,他疯了一样摔东西试图引起她的关注,却一无所获。

直到那一次,韩祐庭将玻璃砸向她,碎片刮伤了纪明月的手臂。

可纪明月只是厌恶地看了他一眼,冷冷骂了一句:“疯子。”

那是纪明月第一次骂他,也是伤得他最深的一次。

因为他终于发现,原来自己早就被生活折磨成了一个疯子。

从那以后,韩祐庭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。

每天面无表情,行如死尸……直至最后***。

可现在,他的沉默却引来了纪明月的困惑。

韩祐庭望向纪明月,竟不知该说什么。

半响,才吐出几个字:“……是有一点不舒服。”

听见回应,纪明月眉头稍缓,淡淡道:“不舒服就去卫生所,以后不要在家里胡闹了。”

说完,她便转身离开了。

这样冷漠的回应,韩祐庭在前世早已习惯,也是他早已预料到的。

随着门“咔嚓”一声关上。

一股沉闷的压抑感笼罩在胸腔,令韩祐庭无比窒息。

次日一早。

韩祐庭有些生疏地前往军服厂上工。

他上辈子在这里只干了五年,后来便随着纪明月外派到了国外。

韩祐庭刚一到门口,突的,一个陌生的大哥走到他身边,勾着他的肩膀亲热道:“祐庭,最近怎么样?我们一起进去吧。”

前世三十年过去,他对这些人都感到了陌生。

没反应过来就被这人强硬拽了进去。

一进去,大哥便松开了他的肩膀,步伐匆匆进了厂里。

韩祐庭有点莫名其妙。

上工的铃声响起,韩祐庭看了一圈,才来到记忆里模糊的位子,接着有些生疏的开始踩缝纫机。

两个小时后。

厂内突的警铃大作。

厂长将所有人聚集到了一起,怒气冲冲道:“刚刚厂里失窃了,有人看见是一个生面孔,是谁带来的?”

韩祐庭的心骤然一沉。

下一刻,一个工人举起了手,指向了他:“厂长,我看到是韩祐庭把人带进来的,肯定是他们合谋偷了东西!”

此话一出,所有人都很诧异地看着韩祐庭。

厂长顿时冷喝一声:“韩祐庭!你说说怎么回事?”

韩祐庭心头一颤。

忙上前解释:“我没有偷东西,是有个人突然上来和我一起走,但我不认识他。”

可没有人相信他,难听的话语一茬一茬冒出来。

“这韩祐庭是从农村出来的,手脚肯定不干净。”

“是啊,听说心思可歹毒了,为了娶纪干部还给她下药呢……”

这些话,韩祐庭在前世也听了无数遍。

如今再次听到,他的心早已学会麻木以待。

一片吵吵嚷嚷,让厂长头大如斗:“都散了!这事性质很严重,来个人,去喊纪同志来一趟吧。”

很快,纪明月便匆匆赶来。

路上,她就已经听说了来龙去脉。

她一进门就走到厂长的面前,将韩祐庭拦在了身后:“厂长,我相信我爱人不会偷东西的。”

韩祐庭心颤了一下。

他原以为纪明月会不分青红皂白指责自己,没想到她居然会相信他……

见厂长不语,纪明月继续说道:“但他私自带人进厂的确错了,你看厂里损失多少,我来出。”

厂长沉思了一下,还是点头。

“看在纪同志的面子上,这事就算了,相信您丈夫也不是这么没有觉悟。”

交涉完后,韩祐庭跟着纪明月沉默地走了出去。

他看着纪明月笔直的背影,回想起她刚刚的维护,心中无比复杂。

下一瞬,纪明月却骤然停下脚步,冷着脸俯视他:“韩祐庭,要真是你偷的,就赶紧还回去。”

韩祐庭一下就呆住了,胸腔内的心脏猛然抽痛了一下。

他觉得自己太可笑了。

前世跟这个女人过了三十年,他竟然还会觉得她会相信自己。

韩祐庭直直看着她,声音无比沙哑:“你既然认为是我偷得?那你为什么还帮我说话?”

“你是我名义上的丈夫,一荣俱荣一损俱损。你做的蠢事自然会连累我。”

说这话的时候,韩祐庭清晰地看到,纪明月原本漠然的脸上多了一丝嫌恶。

一股陌生的悲怆涌上喉间。

韩祐庭眸子颤了一下。

脸上的表情一点点褪去,逐渐变得麻木。

半响,他从喉间挤出了三个字:“知道了。”

……

回了家,纪明月就去了书房。

韩祐庭拿上菜篮子,准备去买菜。

一路上他都感觉到了别人异样的目光。

来到摊贩面前挑菜,都被摊主如同盯贼一样地望着自己的手。

他知道,厂里的事都流传开了。

谣言无法自证,韩祐庭只能用面无表情来面对。

买完菜后,他准备回家。

刚到筒子楼楼下,一抬眼,却看见了浓密的树荫下,韩宇涛和纪明月正并肩站在一起。

韩祐庭脚步顿住了。

那边,韩宇涛语气很是释然:“你和祐庭都结婚了,以后就好好生活,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。”

纪明月沉默了一瞬,冷冷开口:“我这辈子最厌恶别人算计我。”

话里刺骨的寒意透露出她的厌恶,原本冷漠的脸也露出了一丝不屑。

韩祐庭听见了。

他垂下眼死死压下即将涌上眼眶的涩痛,然后,缓缓迈步往前走。

两个人看到他都愣住了,然而韩祐庭如同没看见他们一般走了过去,进了楼。

错身之际,纪明月眼里划过一丝诧异。

她看着韩祐庭的背影渐渐消失,眉头逐渐拧起。

韩祐庭回到家做好晚饭。

刚端出一盘菜从厨房出来,门便打开了,入目是怒发冲冠的韩父和劝说的韩宇涛。

纪明月冷淡的跟在后面。

“爸、你别生气了……”

韩祐庭面无表情地看着,不知道他们又要干什么。

下一刻,韩父便大步走了过来,嘴里怒斥他:“你这个手脚不干净的东西,居然去偷东西!”

没等韩祐庭反应过来,韩父就一个巴掌狠狠扇在他脸上。

猝不及防,韩祐庭被打倒在地,手中的盘子脱落,发出一声刺耳的“啪嗒”声!

耳朵一阵阵的轰鸣中,韩祐庭怔怔抬眸,就见韩宇涛拉住了盛怒中的韩父。

“爸,你怎么还动手呢?说不定是误会呢!”

随即,韩宇涛又转头劝慰他:“祐庭,爸只是太生气了,你别怪她。”

韩父反而更生气了,面目狰狞地指着他:“真是作孽,我韩振国怎么生出个你这么没本事的儿子!我告诉你!明天就把偷的东西还回去!不然打死你。”

一旁的纪明月揉了揉眉头,沉默看着这一幕。

韩祐庭把一切尽收眼底。

他垂下头,看着狼藉一地的饭菜。

他深深吸气,可无法控制地,眼圈终究渐渐红了。

韩父还在怒斥。

“你知道现在外面怎么传吗?”

“说我一个旅长,居然教出这么一个作风败坏的儿子!”

刺耳的声音,断断续续的响在韩祐庭被打得还在嗡鸣的耳畔,像坏掉的收音机一样沙沙作响。

韩祐庭闭了闭眼,竟是缓缓起身,无视韩父的怒气开始收拾地上的狼藉。

这一下,韩父更加生气了。

他上前就是一脚踢在了韩祐庭收拾碎片的手上:“你在做什么!这个不知悔改的东西……”

韩祐庭的手立即被尖锐的瓷片划破,鲜红血液立即溢满手掌。

纪明月看着韩祐庭手中的那抹红,眉头一下拧起。

她拦在韩父面前:“韩伯父,这件事是我的家事,你们先回家吧。”

韩父愣了,停下了动作。

韩宇涛骤然回神,对着纪明月勉强一笑,便拉走了韩父。

纪明月关上门,转头看见韩祐庭又开始收拾。

血染红一地。

莫名的气堵在胸口,她干脆蹲下来,夺过韩祐庭手里的瓷片,利落将地上的东西收拾好。

韩祐庭愣了,不知她为什么这么做。

收拾完后,纪明月拿出了一个箱子放在桌上:“过来,上药。”

韩祐庭看了一眼染血的手心,慢吞吞走了过去。

纪明月低头替他处理着伤口,那血淋淋的伤口让她心情都开始烦躁:“你到底怎么了?从昨天开始,你就很不对劲。”

韩祐庭低头,纪明月抬眸。

视线相撞。

韩祐庭动了动唇,想要说些什么,又无力咽了回去。

说什么呢?

那只有自己知道的三十年,那压抑了一生的三十年?

没经历过这段日子的纪明月,让他就连质问都无法开口。

所以他还能对纪明月说些什么呢?

纪明月见他不说话,眉头拧得更紧,却也没再问。

包扎好了手,韩祐庭沙哑开口:“谢谢。”

道完谢,他就起身回了房间。

他躺在床上,瞳孔失焦。

上辈子三十年像一场大梦,可他至今不知道上天再给他一次重生有什么意义?

次日。

韩祐庭照常去军服厂上工。

却发觉谣言传来越来越离谱,甚至有人说偷东西的就是他。

深知解释无用,韩祐庭只能埋头苦干。

结束一天的工作后,却在门口看到了等待着的韩宇涛。

他走了过来,目露担忧:“祐庭,那件事我相信不是你做的,但这件事越传越远,后果可能会很严重你知道吗?”

韩祐庭听出来了,韩宇涛这话里有话。

他抿了抿唇,沉沉开口:“你想让***什么?”

韩宇涛眼神微闪,轻声开口:“要不……你干脆把工作辞了吧,对你对纪明月都好!”

韩祐庭注视着他,心中如同巨石压住了一般,闷闷的透不过气来。

他不懂,为什么韩宇涛总能理直气壮的说出这种话来?

无论前世还是今生。

一句为你好,就能理直气壮地插手进他和纪明月之间的事。

一句为你好,就能顺理成章的要求自己牺牲一切。

“你现在是纪明月的什么人?以什么身份来劝我?”

韩祐庭丢下这句话,便将脸色难看的韩宇涛抛在了脑后。

他越走越快,等回过神,才发现自己走到了一处废弃的桥上。

桥下的湖水宛如镜面一般。

倒影着韩祐庭的影子。

一个年轻的,沉默的男人。

一个死寂了三十年的灵魂。

他上前一步,试图看的更加清楚。

下一刻,就被人一把拽住手腕,脚一踉跄,脸就撞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上。

女人一张脸上满是张扬,语带嫌弃:“我说,你要找死也别死在我的地盘!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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