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凤翎抹去唇角的血，从地上爬起。
她苦笑一声，没了内丹和护心莲，这具身体一天比一天更差，不知道还能不能撑的了七日。
她需要尽快找齐重塑身体的材料。
花神殿的百花露水是她需要的材料之一。
这么想着，云凤翎便直接离开夜宸宫，前往花神殿。
花神殿内，各种花卉开的正艳。
因为这些露水一旦离开花朵就会消失，云凤翎只能用仙法一点一点收集。
等收集完一小个瓷瓶，云凤翎已经脸色苍白。
正准备转身离开花神殿时，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。
“云姐姐！”
云凤翎看过去，是谢素素，和一席青衣的辛玄坞。
她面色变了变，想直接离开，却听见辛玄坞开口道：“区区小仙，看见本尊与夫人为何不行礼。”
夫人二字如针扎进云凤翎心口，泛起阵阵刺痛。
云凤翎只好转过身去，冲他微微行了一礼：“神君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下一瞬，一道威压狠狠落在她身上，令本就虚弱的云凤翎喉间涌上腥甜。
“咚——”
直到逼得云凤翎双膝重重跪在地上，传来辛玄坞冰冷声音。
“天界百年，还需本尊教你如何行礼？”
云凤翎咽下腥甜，哑声开口：“小仙拜见神君，神君……夫人。”
谢素素视线落在她手上的瓷瓶上，天真道：“云姐姐，你手里的是百花露吗？我也想要，可以教教我怎么取吗？我才来天界不久，不太懂这些。”
云凤翎面色一白，连忙将手背在身后。
不等她说话，手里便一空，她只得看着那瓷瓶到了辛玄坞手中。
“素素想要，直接拿便是。”辛玄坞温柔将它交给谢素素。
谢素素面露犹豫：“可是姐姐取这些也不容易……”
辛玄坞冷冷剜了云凤翎一眼：“这都是她欠你的，素素无需有愧。”
语落，辛玄坞再不看云凤翎，带着谢素素直接飞身离开。
至此，几乎要把云凤翎碾碎的威压才褪去，她大口地喘息着，看着空空的手，心脏抽疼得厉害。
她从来不欠谢素素什么，她只是爱错了人。
但是没关系，她马上就要离开了。
云凤翎缓缓攥紧手，半晌，才松开，继续收集露水。
她时间不多，今天必须要把百花露收集完。
之前那一次几乎抽空她的仙力，现在再强行动用，她只觉得丹田痛的像是要炸开。
云凤翎强忍着疼痛，勉强撑了一刻钟。
直到喉间的腥甜再也压不住，她猛地喷出一口血，眼前一黑，昏了过去。
再次醒来时，已是夜里，云凤翎第一时间看向手中，看到瓷瓶她才松了口气。
云凤翎收好瓷瓶，苦笑着起身，回到夜宸宫。
整个夜宸宫，无人会在意她去了哪里，有没有回去。
路过院中的荷花池时，她看到一条蛟龙盘旋在池边，是她的契约兽洛白。
看到她，洛白直接说：“姐姐，你什么时候给我你的心头血？我为了帮你，都没办法化成人形了。”
云凤翎脚步一顿，只觉得心寒。
二十年前，她遇到渡劫失败的洛白，一时心软，跟他签下契约救了他一命。
这些年，她一直把他当亲弟弟对待。
辛玄坞带回谢素素之后，云凤翎就把洛白当做最后的慰藉。
直到三天前，她听说洛白为了她去找辛玄坞麻烦，被辛玄坞打伤，她急急忙忙去找他，却意外听到他和谢素素的对话——
“素素姐你别担心，我没受伤是装的，这样就可以拿到云凤翎的心头血，给素素姐温养身体。”
谢素素犹豫道：“是云姐姐救了你，你这样骗她是不是不太好？”
洛白很是不屑：“她只会挟恩以报，逼我修炼，哪有素素姐好。而且不过是取点心头血，她又不会死。”
……
云凤翎捏紧手，疲惫开口：“心头血我不会给你。”
语落，她直接转身离开。
强撑着回到南殿，云凤翎已经精疲力竭。
刚走到寝殿门口，却听到了两道熟悉的声音，暧昧又含糊。
“阿坞，好难受啊，素素是不是会死。”谢素素娇声连连。
“不会，素素只是今日误吸入了合欢花粉，本尊会救你。”辛玄坞的声音低沉而沙哑。
“阿坞，我们在姐姐的床上这样是不是不太好。”
“素素乖，别管她，看着本尊……”
云凤翎猛地僵在原地，浑身发冷。
她颤抖着抬眼看去，帷幔之下，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影印入她眼中。
他们竟然，在她床上做这种事……
云凤翎面色惨白，一双手因为过度用力，指尖微微发白。
谢素素突然惊呼：“啊！阿坞，是姐姐，她回来了！”
辛玄坞一把把谢素素搂进怀里，冷眼看向云凤翎：“滚！”
云凤翎还没开口，整个人就被辛玄坞打飞。
她的身体重重砸在墙壁上，眼前一阵阵发黑。
意识模糊之间，她听到谢素素带着哭腔的声音：“神君怎么办，云姐姐看到了我们……”
辛玄坞温声说着残忍的话：“别怕，本尊会替你挖了她的眼。”
云凤翎心狠狠一颤，奋力睁开眼想要离开。
下一瞬，脖子处传来窒息的痛楚，她被辛玄坞掐着脖子提了起来。
他一身玄黑色长袍，眉间烈焰红纹，不像个清冷仙君，倒像是魔界的魔君。
冰冷绝情的目光如刀刃更是快要将她扎透。
“云凤翎，要怪，就怪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。”
云凤翎挣扎着，挤出声音：“……凭什么……”
明明是辛玄坞和谢素素在她殿中苟且，凭什么受伤的却是她？
辛玄坞掐住云凤翎脖子的手也更加用力。
“如果不是你欺骗本尊，鸠占鹊巢冒充了素素的身份，南殿本该是素素的。”
说着，辛玄坞全然不顾她的挣扎，将手覆在她眼睛上。
随后，眼睛里像是扎进了千万根银针，双目被生生剥离的痛，让云凤翎痛叫出声。
“啊——”
她眼角处，一滴泪混着血落下。
看着云凤翎再没焦距的眼睛，辛玄坞心底莫名有一瞬的抽痛。
他移开视线，是她欺骗他在先，现在的下场都是她应得的。
“云凤翎，有今日的下场都是你自作自受。”
话落，他松开手，将云凤翎扔出大殿，转身回到谢素素身边，声音温柔。
“素素，现在她看不见了。”
云凤翎跌倒在地，眼眶处像是被千万根针扎一样，痛的她止不住地痉挛。
她颤抖着抬起手，捂住眼睛，却只摸到两处凹陷。
属于她的东西又被抽走后，她的记忆再次缺失了一块……
她隐约记起，曾经似乎有人拉住她的手，深情款款地和她说。
“翎儿，你的眼睛，比四海八荒内的一切美景还要美。”
“只要从翎儿的眼里看到开心，要本尊为你做什么都愿意。”
下一秒，那些记忆渐渐模糊，彻底消散。
一片漆黑之间，她听到的旖旎声音却更清晰。
谢素素的声音仍带着欲：“阿坞，抱紧我，呜呜呜，我还是难受……”
辛玄坞一遍遍地温声轻哄：“没事的，素素，很快就会好的……”
云凤翎想要离开，却没了任何力气。
一声声撞击与压抑的喘息一直萦绕在她耳边。
云凤翎的一颗心像是被碾碎，直到彻底昏了过去，才算是解脱。
……
直到天边的晨钟敲响了三下，云凤翎才清醒过来。
她睁开眼，眼前却一片漆黑，她慌乱了一瞬，才猛地想起她的眼睛已经没了。
云凤翎心口一滞，昨夜的记忆回了笼，寒意顿时遍布四肢百骸。
半晌，她摸索着撑着墙起身。
她刚站起，脚下就什么绊倒，重重跌倒在地。
云凤翎狼狈地撑起身子，身后就忽地响起辛玄坞的声音。
“云凤翎。”
云凤翎手一僵，转过身，不敢再出一声。
辛玄坞视线在她眼下的血泪上顿了一瞬，开口道：“素素心善，知晓你没了眼睛，特地让我把这条冰绡给你。”
下一瞬，云凤翎就察觉到一丝冰凉柔软的触感传来，覆在了她的眼睛上。
黑暗褪去，眼前的男人朦胧出现在她眼中。
云凤翎哑着声音笑：“神君既然挖了我的眼，现在又假意施舍什么？”
“不知好歹。”辛玄坞冷冷开口。
“五日后，素素希望你能亲眼见证我们的大婚。”
云凤翎握着冰绡的手一紧。
她垂眸，自嘲一笑：“那就……如神君所愿。”
“别再想耍花样。”辛玄坞居高临下地看她一眼，转身离开。
云凤翎看着他的背影消失，心口隐隐作痛。
辛玄坞，你我相伴百年，你却从不信我，若有朝一日你知道了真相，希望你不会后悔……
云凤翎收回目光，从腰间摸索出那盛了百花露的瓷瓶，起身前往星辰殿。
原本云凤翎担心没了眼睛会耽误了她重塑身体，现在这带着耻辱的冰绡，倒是解了她的燃眉之急。
进入星辰殿，云凤翎唤道：“卯日。”
看到她的眼睛，卯日星君惊呼：“你的眼睛怎么了？”
“没什么，被辛玄坞挖掉了。”云凤翎淡淡开口，把瓷瓶递给卯日，“这是百花露。”
卯日星君接过百花露，拧眉道：“即便他是神君，也没有动私刑的道理！”
云凤翎牵了牵嘴角，反倒安慰他：“不要紧，反正这具身体也很快就会死去。”
卯日星君点点头：“你放心，我会尽快帮你把身体重塑好。”
“多谢。”云凤翎真心道谢。
离开星辰殿，云凤翎径直回了夜宸宫。
刚到寝殿门口，她就看到洛白从她殿内出来，手里拿着她的‘赤心莲’。
那是她百年前亲自种下用来温养神魂的，以血养之，培养了百年，现在却被洛白私自摘下。
看到她，洛白深色慌乱了一瞬，视线落在她凹下去的双目后又若无其事开口。
“姐姐，你回来了。”
云凤翎却直接开口：“你要拿着我的赤心莲去哪？”
洛白面色一变：“你不是瞎了吗？怎么能看到？”
下一瞬，他又卖乖：“姐姐，素素姐只是个凡人，她比你更需要赤心莲。”
云凤翎看向他：“既然你这么喜欢她，不如和我解除契约，去做谢素素的契约兽。”
洛白一喜：“真的吗？”
云凤翎面色倏地一冷：“滚！”
洛白几乎维持不住脸上的乖巧面具，讥讽道。
“云凤翎，难怪神君要跟你退婚，你根本不配得到别人的喜欢，你永远比不上素素姐！”
他丢下一句话，带着赤心莲快步离开。
云凤翎面色一白，几乎站不稳。
可笑，她养了洛白二十年，却抵不过他和谢素素相处的三个月。
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，她绝不会选择救下洛白。
云凤翎定定站了片刻，转身走向后院。
后院内有个秋千，秋千周围围绕着遍地的曼陀罗。
只是那些曼陀罗如今呈现出枯萎之像，显得有些寂寥。
云凤翎愣了一瞬，随着属于的东西被辛玄坞一样样抽取，现在的她已经记不起，自己何时在后院里做了个秋千，还种下了如此多的曼陀罗？
她习惯性地走上前，坐在秋千上，将自己高高荡起，就好像她曾做过千百遍一样。
冰绡和发丝随风飘动，耳边似乎响起熟悉的声音。
“翎儿，我们成婚吧，我必不相负。”
“这是我为你种下的曼陀罗，是不是会让你想起从前的家？你喜欢吗？”
云凤翎恍惚了一下，还未回忆起那究竟是谁。
突然，秋千断裂，云凤翎被猛地甩下，重重摔在地上。
她还没反应过来，就对上了辛玄坞的视线。
辛玄坞眼尾猩红，几乎恨不得将云凤翎粉身挫骨：“云凤翎，你怎么这么恶毒！”
“你明知道素素是个凡人，根本受不住赤心莲的药力，你还诱导她吃下。”
云凤翎懵了一瞬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：“那是洛白给的，与我何干？”
辛玄坞冷声道：“赤心莲是你种的，洛白是你的契约兽，你还敢狡辩。”
云凤翎嘴角渗处血，扯出一抹苦笑：“辛玄坞，你从不信我，又何必问我。”
“你早就认定了不是吗？”
“你知道吗，我如果要对付谢素素，不会用这种手段，我会直接杀了她！”
辛玄坞面色倏地一沉，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：“别以为本尊不敢杀你！”
云凤翎说不出话，嘴角却勾着一抹嘲讽的笑。
辛玄坞眼底一冷，一甩衣袖，就将云凤翎带到了谢素素所在的东殿。
床上，躺着毫无血色的谢素素和一脸焦急的洛白。
云凤翎一愣，还没反应过来，心口忽然传来剧痛。
“啊……”
云凤翎痛叫出声，低头就见心口被剖开，点点鲜血从她心口处飘出，落入谢素素体内。
这百年来，辛玄坞为了给云凤翎塑仙体，给她用了无数天材地宝。
而此刻，辛玄坞却亲手剖开她的心脏，声音冷冽如刀。
“云凤翎，今日本尊哪怕为了素素抽***的心头血，也是你罪有应得！”
硬生生被剖开心口取血，云凤翎只觉得身体像是要炸开一样痛。
可再痛也没有辛玄坞说的话让她痛。
她死死咬住唇，强行将痛呼咽了下去。
云凤翎明白，即便今日她活活痛死，这里也没人会心疼她。
他们只会恨不得榨干她最后一滴血肉。
床榻上，谢素素的面色肉眼可见的红润起来。
“神君……”谢素素缓缓睁开眼，“我这是怎么了？”
辛玄坞听到她的声音，再顾不上云凤翎，坐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握住谢素素的手。
“素素，你误食了赤心莲，差点被药力撑的爆体而亡，现在可还有哪里不适？。”
谢素素面色一白：“我……我不知道不能吃，对不起，阿坞，给你添麻烦了。”
辛玄坞眉眼柔和下来，温声开口：“不会，素素永远不会是我的麻烦。”
一直等在旁边的洛白也赶忙凑了上去：“素素姐，你感觉怎么样？”
“都怪我，如果不是我给你赤心莲，你也不会……”
辛玄坞冷冷的看向洛白：“滚！”
如果不是担心谢素素会伤心，他早就杀了洛白。
谢素素赶忙拉住他的手：“阿坞，你别怪洛白，他也是为了我好。”
洛白一脸动容：“素素姐……”
另一边，云凤翎像破布一样趴在地上，胸口的血液染红了她白色的锦衣，如果不是胸口还有轻微的起伏，几乎让人以为她已经死了。
她一双渗血的眼睛紧紧盯着床榻的方向，心底只觉得不甘又讽刺。
这就是她相伴百年的爱人，用心照顾的弟弟。
他们却恨不得她去死。
谢素素像是才看到云凤翎一样，惊呼一声。
“啊，姐姐这是怎么了？”
辛玄坞这才看向云凤翎，看着她奄奄一息的模样，他下意识拧了拧了眉。
他将一颗丹药扔到她伤口处，冷声道：“滚出去，别脏了素素的寝殿。”
胸前的伤口在快速愈合，可云凤翎还是觉得痛极了，痛的她几乎生不如死。
她强撑着站起身，冰绡下的眼眶流出血泪。
她声音凄厉，像濒死的鸟：“辛玄坞，你曾说过，会护着我，绝不会让人伤我半分！”
“可伤我至深的，从始至终都是你！”
“如果早知道会有今日，当初在凡间我决不会救你！”
辛玄坞面色一变，心口莫名抽痛，他拧眉道：“云凤翎，你简直不知悔改，还敢冒充素素。”
云凤翎讥讽的笑出声：“辛玄坞，枉你堂堂神君，却连自己的爱人都认不出，真是可怜。”
辛玄坞面色一沉，心底有一瞬的慌乱。
谢素素面色虚弱倚在他怀里，委屈道：“云姐姐，我知道你喜欢阿坞，但与阿坞相爱的人分明是我，我们分开了这么久，难道你还想拆散我们吗？”
辛玄坞搂紧了怀中人，冷冷看向云凤翎：“事到如今，你还在撒谎！滚出去！”
素素肩上明明有曼陀罗花的标记，他不会认错的。
云凤翎一定是在骗他。
云凤翎自嘲一笑，这一笑心口又撕扯着疼，险些让她跌坐回去。
原来，一个装睡的人，不论怎么努力她都叫不醒。
既然如此，那她便不叫了。
她不再看他们一眼，起身就要离开，却被洛白拦住。
他不再装乖巧，满脸厌恶：“云凤翎，是不是你在赤心莲上做了手脚，所以故意让我拿走！”
“你利用我害素素姐陷入危险，简直是恶毒至极！”
云凤翎闻言，已没了反驳的力气。
她对洛白已经没了任何期望，平静开口：“既然你这么喜欢谢素素，以后就留在她身边，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。”
说完，云凤翎也不管他是什么表情，直接转身离开。
从夜宸宫出来，云凤翎踉跄着去了长生殿。
长生殿的正中间生长着一颗数万年的扶桑树。
扶桑树上挂着无数根红线。
云凤翎划破指尖，渗出点点鲜血，一根红线感应到她的气息，缓缓缠绕在她指尖。
云凤翎指尖微动，绑在红线一端的扶桑叶落入她掌心，上方写着——
‘云凤翎与辛玄坞，此生永不分离’
随着血液的流失，又有一些记忆渐渐消散，她已经记不起当时的情形，只隐约记起一个声音。
“翎儿，扶桑乃神树，如今我们在扶桑叶上刻下姓名，便是昭告天地——”
“从今往后，我与翎儿永不相离。”
云凤翎轻轻摩挲了下上面的名字，随即掌心冒出一撮火苗，点燃了扶桑叶。
这一次，就让她来主动舍弃曾经的记忆。
辛玄坞，如今扶桑叶毁，此生我只愿，与你永不相见。
